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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是过去五百年光景。

他在梦里见到了青丘热情的百姓。

他的爹娘为他的到来喜极而泣,赐字“晏”,明朗温和、安乐平静的意思。

白三娘哼着歌哄他入睡,但刚睡着不久便被调皮的楼弃舞掐着脸闹醒。

他的阿姐带他爬上高山,去看日出时山顶翻滚的金色云浪。

他还在梦中看到了幼时因为得不到父王疼爱而偷偷抹眼泪的观御,看到此生最好的伙伴,看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

他看到长生殿清池中悠闲摇尾的锦鲤,看到揣着果子一路飞奔的月行,看到夜深人静时为观御虔诚祈祷的临娘。

他看到漫天的青色光辉、遍地艳红的珊瑚珠子、杯中晃动的酒水、清晨穿透门窗的暖阳、软红帐下发颤的白浪......

他走马观花地看尽前半生。

可这梦里只有欢笑,不见泪滴。于是他迟缓地意识到自己身陷梦境之中,梦境因此而扭曲变换,将血淋淋的一切铺开给他看。

他紧闭着眼,望不见尽头的心酸苦楚涌上心头。

吱呀——

半合着的门窗被推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踏入房门。

老人进去以后,云沉在门外驻足,停顿少顷后深吸一口气跟了进去。

“小公子,”他搁下手里端着的汤药,瞥向榻上静卧不语的人时心有愧疚,“你伤势太重,这几日需得好好静养。”

涟绛一动不动,宛如死尸。

见状,云沉复又叹气:“世事无常反复,但终归难逃因果轮回。小公子,殿下的死,不是你的错。”

这话音飘散,屋中仍旧悄无声息。

涟绛像是死了,惨白着脸卧于榻间,唇色更是几近于无。

世间已无什么能唤醒他。

榻前云沉默然注视着涟绛,回想往日所为,心绪难平——

他旁敲侧击提点涟绛,与楼弃舞串通逼涟绛长出尾巴。

而他这么做,是因受天道之令。

想到这儿,他扭头看向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侧首朝他微微一笑。

云沉郁闷地偏头,思来想去终究拿不准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年轻人,”老人见状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涟绛身上,“老夫有办法救你的心上人。”

涟绛充耳不闻,默不作声。

云沉不由抿唇,低声道:“他伤心太甚,今日兴许是不想搭理......”

“你是谁?”

涟绛偏巧在此时出声,打断云沉未说话的话。

闻言,老人弯腰将袖里的物什放入涟绛掌心,笑吟吟道:“小公子觉得老夫是谁,老夫便是谁。”

涟绛手指微蜷,老人递给他的东西硌着他的掌心,也硌在他的心尖上。

他微微偏头,笃信不疑:“天道。”

老人颔首,又意识到他此时看不见,于是出声道:“叫‘天道’太过生疏,小公子与云沉一样,唤老夫‘扶缈’便是。”

涟绛一时未作声,安静须臾后蓦地笑起来:“三界众生找寻天道多年,都以为天道神出鬼没,不入人世,却不想所谓天道,原是七岁求道,十岁化神的山神扶缈。”

更是瑶山长老,是步重的师父。

众生费尽心思所寻之人,原已近在咫尺。

“想来他们也不知,”扶缈捋着胡子哈哈一笑,应和他的话,“天道并非如话本里那般是个仪表堂堂的俊公子,而是病弱体虚的老人。”

涟绛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指腹从掌心中的东西上拂过,满是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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