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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带着三千兵马的姜贞也不是我这种人能打的啊!

副将立刻认怂,“末将愚昧。”

盛元洲见怪不怪。

能打败席拓的人岂是好相与的角色?副将畏惧于她,着实不让人意外。

若是不畏惧,知道领军之人是姜贞还迎难而上,那便不是在他麾下做副将了,而是在席拓手下大杀四?方?。

思及此处,盛元洲为席拓鞠了一把同情?泪。

可叹一生英明从无败绩的大司马席拓,竟这样折在姜贞手里。

若他还在,若他不曾败给姜贞,大盛又怎会崩塌得如此之快又如此彻底?

盛元洲抬手掐了下眉心。

罢了,败了便败了。

对于席拓来讲,败给姜贞或许是一种解脱,他再也不用一边征战四?方?,一边平衡朝堂的势力,一边看帝王表面?对他恩宠有加,一边又要提防帝王对他下杀手。

百年难遇的将才?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他值得更好明主,更政治清明的朝堂,而不是拖着一艘烂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航行。

盛元洲轻叹一声。

席拓能就此罢手,在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却?不可以。

他身为盛氏子弟,裂土封王的郑王,他注定要为大盛战至最后一滴血,纵然前面?是万丈悬崖,抽身便能富贵安稳,但他依旧会选择向死而生,誓与大盛共存亡。

长兄虽为大盛开?国?皇帝,却?是欺负孤儿寡母得的皇帝位,为此颇受世?人诟病。

二兄端平帝更不必提,一生的聪明都用在玩弄权术的事情?上,将长兄留下的盛世?太?平治得战乱四?起,国?不将国?,是人人唾弃的亡国?昏君。

两?位兄长皆如此,身为幼弟的他怎能不好好描补一番?

就当为兄长们赎罪,就当向世?人证明——腐朽不堪的大盛王朝,也有一位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盛元洲缓缓抬眉,“姜二娘虽厉害,但我们也不差,我大盛儿郎何时怕了乱臣贼子?”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听得众将心头一震。

是啊,仗还未开?打,他们怎就怕成了这个模样?

他们是将军,大盛的将军,将军就该马革裹尸,为自己誓死效忠的王朝肝脑涂地?。

既然如此,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左不过一死罢了,他们何时怕了死?

“王爷,末将不怕!”

一位将军朗声开?口?,“为大盛死,为王爷死,是末将的荣耀!”

他的声音刚落,另一位将军的声音便慷慨响起,“末将誓死追随王爷左右,百死无悔,万死不辞!”

“末将愿为王爷死!”

“末将亦如此!”

一声又一声的誓死追随,一声又一声的热血沸腾。

这群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军们,义?无反顾追随着自己的明主踏上不归路。

“好,很好。”

盛元洲眼眶一热,扶起周围众将,“这才?是我大盛儿郎的铮铮铁骨!”

帝王弃城而逃,储君仓皇北上,两?人行径让原本风评便不好的大盛王朝更加声名?狼藉。

体统,气度?

不,大盛从来没有。

大盛有的是昏聩的帝王,有的是懦弱但自我感觉良好的储君,在历史长河中,再寻不到第二个将尊严与骨气尽踩脚下的王朝。

可是,那又何妨?

大盛还有他。

他会撑起大盛的脊梁,担起大盛的体统,纵然这个王朝千疮百孔,但在他战死之前,他会将它修补成勉强能入眼的长袍,让后人在提起大盛之际,不至于满篇恶语,不屑一顾。

最起码还有他,有他这么一位郑王,在大盛崩塌之际,他以自己性命为代价,当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体面?退场。

是的,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

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唯一能做的,是将大盛好生安葬。

他是大盛的守墓人。

盛元洲道,“虽是姜二娘领兵,但我们不必太?过担忧,郑地?易守难攻,纵然姜二娘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凭借三千兵马便能尽收郑地?于掌中。”

“王爷说得极是。”

诸将纷纷附和。

“姜二娘剑走偏锋,我们便稳扎稳打。”

盛元洲竖手一指,指向自己的郑地?,“传令元菱,让她全城戒严,以待姜二娘。”

盛元菱,盛元洲的胞妹,也是与盛元洲最像的人,一手陌刀耍得虎虎生风,早年与盛元洲并肩作战,一同抵御匈奴。

多年的征战沙场误了她的婚嫁,如今再嫁,不是给人做填房,便是嫁给远不及自己的小郎君,靠她自己支撑门楣。

两?兄妹自幼相依为命,盛元洲当然不愿意让她在这种事情?上让人挑拣委屈,前几年便谢绝了前来说亲的官媒私媒,并大手一挥,在军营中给她挑了数十个年轻力壮的俊郎君在她身边伺候着,还言道只要是她的孩子,便都是盛家儿郎,日后他定会上书天子,许她封地?与食邑,绝不让她余生荒凉。

盛元洲待盛元菱一片赤诚,盛元菱亦投桃报李,外可领兵镇压匈奴羌族,内可治理封地?民生,是个极为难得的文武全才?,有妹如此,盛元洲才?能放心出征,亲领三十万大军攻取中原之地?。

如今姜贞有意釜底抽薪,绕道攻打郑地?,那么他的妹妹便正好能派上用场。

斥卫飞马传信盛元菱。

“县君,姜二娘虽兵力不多,但不可不防,您需多加小心,万不能被她趁虚而入。”

斥卫拱手送信。

阳光溢进?窗台,盈在女将的脸上,女将微颔首,点漆似的眸子透着一股儿凌厉,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县君,更像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女将。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

认真掰扯起来,严三娘能被端平帝破例封为将军,还是占了她的光。

因为有她的先例,所以端平帝在严三娘的事情?上愿意网开?一面?,认下一位女将军。

而盛元菱之所以没有被封将,原因再正常不过——她是宗室女,是盛元洲的嫡亲妹妹,更是端平帝登基以来封的唯一一位县君,她的赛道在宗室那,晋升方?式是县君郡君,而不是以人臣来论封将军。

“阿兄身体可好?”

看完书信,盛元菱问斥卫。

没有问战况,而是问身体,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她心里,兄长的性命远比战场的胜负来得重要。

斥卫笑了一下,“县君放心,王爷一切安好。”

“王爷彼时已抵达中原之地?,与姜二娘两?军对峙,互有试探。”

盛元菱不问战局胜负,斥卫便不说,只捡盛元菱爱听的话来说,盛元菱听了一会儿,眼角眉梢的凌厉迫人之气散去大半,日光盈在她眉头,她拿着书信笑了起来。

“既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盛元菱笑道。

盛元菱手指轻叩案几。

亲卫大步而入,拱手听命,“县君。”

“我命你准备的东西眼下如何了?”

盛元菱问道。

亲卫道,“回县君的话,此时已准备妥当,停在王府后院之中。”

“很好。”

盛元菱微颔首,眼睛依旧在笑,只是此时多了些其他味道,“既已准备妥当,你便与斥卫一同走一趟,将这个礼物亲自送到阿兄面?前。”

“喏。”

亲卫拱手应下。

盛元菱与兄长盛元洲的关?系极好,如今盛元洲出征在外,盛元菱送些东西再正常不过,斥卫习以为常,送完盛元洲的书信,便与亲卫一同去取盛元菱送给盛元洲的礼物,准备今夜便出发,尽快送到盛元洲面?前。

但当他来到后院,来到盛元菱准备的礼物前,见多识广从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斥卫双腿一软,险些跪在礼物面?前。

——那哪里是礼物?而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

给正在打仗的人送棺材,这简直是咒那人去死,更别?提那人是皇叔盛元洲,是大盛最后一颗擎天柱,给这样的人送棺材,是盼着擎天柱战死沙场,然后大盛灭亡吗?

盛元洲不在郑地?,盛元菱便是郑地?的主子,这样的话斥卫哪敢问?

只惊悚看着面?前做工精致又华美的棺材,磕磕巴巴问一旁的亲卫,“呃,你是不是带我走错了地?方??县君送给王爷的礼物另在他处?”

“没有,这具棺材的确是县君给王爷准备的。”

斥卫一脸惊恐,亲卫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斥卫的肩膀,“县君道,她已做好王爷为国?捐躯的准备,若王爷去了,她便来替他,断不会让王爷有后顾之忧。”

斥卫微微一愣。

他忽而想起,从他送信到出来,县君不曾问过一句王爷的战况如何,他以为县君是关?心王爷更甚战况,所以只问王爷的安危,而不在意战局如何。

可如今来看,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幼跟随王爷南征北战的县君从不是困于个人得失之人,更不在乎富贵是否能够长久,她眼里看的,耳里听的,是与王爷一样的山河万里,家国?情?怀。

斥卫静了一瞬。

半息后,斥卫缓缓转过身,向盛元菱所在的庭院一鞠到底。

“县君,属下一生最眼拙之际,便是将您看轻。”

斥卫低声说道,“您与王爷一样,都是大盛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

王朝如行船。

在王朝即将崩塌之际,会有无数人想尽办法逃离这艘破船,可也有一种人会逆天而行,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