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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障顽固地隔阻了视野,切断了一切光感,于是左卿辞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屋内有衣物窸窣的声音,有层层手镯卸下的撞击,还有细碎的金属片轻响,来自歌女胸衣上的缀饰。他知道这些物品的细节,白陌置备的时候他曾一一检视,却想象不出使用物品的人是什么样。

换衣声结束后,是各类瓶罐起落的声响,左卿辞极有耐心地等待。

终于有人解开他眼上的蒙布,将一块浸着温热药水的软布敷上脸颊,尔后是一只手轻轻按捏涂饰边缘,过了好一会儿,眉际的皮肤仿佛被什么提拉了一下,开始有光透入。

左卿辞缓缓睁开眼,做了两天瞎子,乍然间竟有些不习惯。

窗缘已拉上帷幕,光线并不强烈,唯有案上一枚掐短的烛芯燃着一豆晕光,映着一个栗发挺鼻,鼻尖两侧散着些许雀斑的西域少年。对方正在仔细地审视,一手拎着揭下来的饰疤,另一手替他除去眉眼间残余的胶滞,低柔的烛光消减了疏离,室中一片安静。

飞寇儿已经换回了男装,新面孔显然是仓促而成,边角还带着一点粗糙。

左卿辞首先开口:“落兄今日功劳不小。”

西域少年似乎没有听到,指下自顾忙碌。

左卿辞存心挑起话头:“我那段歌如何?”

飞寇儿停了一瞬,看了他一眼:“很好,用的是焉支语?”

“不错,用以道明我们是中原来使,请她遣开宫女私下面谒。”药水拭过眉际,左卿辞眼眸轻垂,长长的睫弯出精致的弧线,“多亏落兄展示身手,打动了雪姬。”

不论是指责或夸奖,飞寇儿都没什么反应,看着他绞洗布巾,左卿辞闲闲地调侃:“据说雪姬有倾城之色,落兄瞧着如何?”

少年并不关心,敷衍道:“非常美,你想让她做什么。”

“以她的身份地位,不需要真做什么,几句话足矣。”左卿辞解释了一半,微微一笑。吐火罗王年事已高,妄自尊大,不允许女人干预政事;雪姬无子,看似风光,根基却很薄弱。一个聪明的女人绝不会甘心做任人享乐的玩偶,非常好。

飞寇儿不曾多问。“既然你见过她,我的任务已了?”

对飞贼这种全然置身事外的态度,左卿辞风度极佳:“落兄在瓦罕山谷猎获的雪狼皮可有意出手?我愿重金以求。”

飞寇儿答得很直接:“不卖。”

左卿辞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么可否借我暂用,事成一定完璧归赵?”

飞寇儿点了点头,确定易容的残渍已清理干净,转去铜盆处沐手。

左卿辞瞧了半晌,忽然道:“今日如此顺遂,落兄可有兴致对饮一杯?”

飞寇儿低着头清洗手指,半晌道:“谁都不醉,有什么意思?”

俊秀的眉一剔,左卿辞打趣道:“在落兄看来,同我饮酒竟如此乏味,除了一醉别无他趣?”

飞寇儿似乎不知怎么答,停了一下才道:“你太聪明,和聪明人饮酒,很容易后悔。”

左卿辞莞尔:“不该问的我绝不会多言,如何?”

摇曳的烛影映着他,衣襟松松地半敞,漆黑的长发披散肩臂,拭洗过的俊颜润泽如玉,一双长眸半是谑笑半是轻佻,偏又有种奇异的吸引,随意一坐已是无限风流。

飞寇儿抬起眼看了很久,终于缓慢地回答:“可我怕管不住自己,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