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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阵后,沈曼青勉强回了一句:“多承侯爷费心,我自当慎思而定。”

威宁侯话已带到,不再开言,剩下的路途唯有静默。

直到行近殿苑,沈曼青才捺下纷乱的心绪,转过殿角正撞见殷长歌与左卿辞二人,心绪莫名的一松。威宁侯威冷的面庞稍和,等两人见礼完毕后道:“左公子上了山即不知所终,想是发现了不少好去处。”

或许是盛典即毕就被殷长歌拖走,左卿辞未及更衣,仍是一袭正装,银冠束发,犀佩垂腰,越显卓然清贵,他浅笑道:“全仗殷兄相陪,连日来伴我寻幽探境。”

殷长歌神采奕奕,愉快地接口:“公子才学渊博言语生动,与之把臂同游,连平日见惯的风景也别有趣味,当真是乐事。”

这两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英姿焕发,并肩而立,异常惹眼,如一双良璧生辉。威宁侯疏了一下神,竟忘了言语,片刻后才道:“你们二人年龄相近,倒是投契。”

殷长歌这一阵与左卿辞游赏正惬,意气相投,闻言深以为然:“公子比我长上一岁,学识远胜于我,要不是身份殊易,必当尊为兄长。”

沈曼青禁不住笑起来:“长歌素来心高,而今却如此拜服,甚至想与公子结义,可真是奇了。”

左卿辞虽是侯府公子,平素亲切随和,从不摆架子,又一同历过生死,殷长歌不拘小节也未多想,顺着话语笑道:“何奇之有,师姐正好替我做个见证。”

左卿辞笑吟吟正待开口,未料威宁侯面色剧变,不假思索地厉声而斥:“结什么拜,真是荒谬!”

气氛霎时极尴尬,三个人全愕住了。

殷长歌遭劈头一斥,险些翻脸相向,到底对方身份非同寻常,强行忍下了怒气,僵硬着声音道:“侯爷此言何意?我不过打趣几句,并无高攀之心。”

左卿辞同是诧然,他知此人位高权重,城府颇深,喜怒从不形于色,这般无端失态极是反常,不禁仔细打量。

威宁侯的面色异常难看,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一刻后才缓过神。“结拜岂是如此草率之事,况且你们……”顿了一下,他忽然抚额露出疲态,“本侯倦了,一时失语,尔等自便。”

言毕他转身而去,既不解释也无旁语,留下三人疑惑丛生。

被权贵无故呵斥当然不是快事,殷长歌并非头一次遭遇。天都峰终年进香的达官显贵无数,多半对修士存有礼敬之心,但也不乏以势凌人的骄狂之徒,殷长歌自有排解之道。

一个时辰的练剑之后,殷长歌心境平复,胸中块垒全消,拭去额上薄汗,他见沈曼青在廊下仰望天际星河,郁郁如有心事,不禁行过去。“师姐在想什么?”

沈曼青神思涣散,半晌才道:“师弟,你道这山上如何?”

突逢一问,殷长歌略感疑惑:“师父待我们如亲子,师弟、师妹也尊敬有加,一切极好,师姐怎的突然这样问。”

“山中虽好,岁月久长。”沈曼青心中纷乱,目中也是一片迷惘,“眼下固然不错,再过十年二十年又如何?”

殷长歌年轻随性,极少思及长远,闻言脱口而出:“当然是武艺更为精进,本门在武林中威名更甚。”话一出口,他就见柔美的容颜泛起了一抹苦笑,殷长歌脑内灵光一闪,突然开了窍,“师姐不想留在山上?”

正阳宫自有门规,门下弟子可选择束发正式入道,也可禀明师长后离山从俗,婚娶不禁,但从此与正阳宫无关,终身不得再以门人自居。

沈曼青默然良久,低声道:“我三岁入山,长于师门,家中族亲无一记忆,回去怕也是诸多不惯,未必受得了拘束,更不知尊长如何安排。”

殷长歌知她性子内敛,心事鲜诉之于口,此刻竟然道出,必是忧虑纠结难安,他顿生怜惜。“那就留在山上,师父一向待你是极好的。”

沈曼青轻叹了一口气,秀眉凝着彷徨的轻愁:“留下束发为道?山中时光转瞬过,此后青灯长卷,终老山巅,也不知会不会悔。”

殷长歌沉寂了一刻,言语极是认真。“师姐有我,必不会寂寞。”

沈曼青千思万虑,只觉未来一片迷茫,无论如何抉择都难以心安,好一阵她突然迸出话语:“再过数月是试剑大会,师父已接了帖子,安排由我们致贺,待涪州事毕,我要去金陵一趟。”一言既出,她的心头奇迹般明快了许多,后面的话也流畅起来,“祖父让我回去,不管是做何安排,我想见一见家人。”

山月映着她青春秀美的脸庞,殷长歌突然有一丝心疼。她是这样美好灵慧,天生就该受尽疼护,得到世间最好的一切,而不是寂寞的幽居深山。静了一会儿,他轻声道:“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