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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 兰宜没有睡好。

她记性变差,想不起梦了些什么, 醒来只觉得心悸不安, 又极为挣扎。

她无法决定回与不回,但又必须尽快决定,因为时令已经进入了十月, 临近立冬, 再拖下去,运河有可能因结冰不再通航,而她的月份越来越大,无法承受陆路的颠簸。

窦太监来过后,孟医正终于也跟着过了明路能来替她把脉了,把完, 给出医嘱:“娘娘如今当凝神静气, 不宜耗费心力。”

兰宜随口应道:“知道了。”

说着容易做来难,哪里就能真的放下。

她并无跟沂王相守的执念, 相忘江湖在她想来是最好的结果,但这有个前提,沂王在江她在湖, 两条鱼儿都活着。

知道他又遇险受伤, 她不能不受牵动, 那条路就那样难,哪怕行到了九十九里,也不能免折在最后一里。

窦太监时时来看她, 倒又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了, 改口劝:“娘娘别担心, 王爷真的没什么事, 那风声都是有意放出来的。”

他越这样说,兰宜越是难以尽信。

因为他很明显是顾虑她的身体,不敢使她担忧。

如此又挣扎过五六日之后,兰宜终于下了决断:“——我们回去看看。”

至于回去以后还能不能出来,再说。

也许沂王从此严加看管她,她再没机会;也许沂王已经因她的出走而耗空了那点真心,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派了窦太监等人过来……她刚有孕时,沂王便已进京,从那时算起,他们整整半年没见了。

这个时间不长,也不算短了,已够兰宜生出一些冷淡的想象。

杨文煦就是在新婚半年内纳了姜茹为妾,谁保得准沂王怎么样。

或许她回去后,他的病榻边已经有美人服侍了,虽然说从过往来看他确实不好女色,但不好不表示就必定没有。

这样一想,行李都收拾好了,兰宜又犹豫了,不那么想回去了。

要是他根本不需要她,她费这事干嘛,白白折腾自己。

窦太监小心翼翼地催她:“娘娘,船已经在码头上备好了。”

说实话,窦太监真是压力很大兼归心似箭,因为沂王信中确实没让他告诉兰宜,谁知道兰宜会另外听说,他没忍住就作态发挥了一下,不管过程怎么样吧,娘娘总算主动说要走了,那只要安全地把娘娘护送回去,他就有功无过,可这又耽搁下来——

人都要急焦了,窦太监也不敢动更多的厉害心眼。

这位王妃娘娘的为人行事,他如今是明白了,他惹不起,因为他狠不过。

王爷都没办法,他能怎么样。

“我再想想。”

兰宜也说不出确切的原因,她不是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是不担心沂王,但她就是觉得不应该走。

这么想的时候,她生出点愧疚:她这个人,大概底子里真是无心无情的,沂王从前说她没错,他现在就算没垂危,也有伤病在身,但她几番反覆,最后还是顾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日间思虑多了,这一晚,她终于梦见了沂王。

他瘦了一点,人也不大精神,像极为疲倦,不过因此显得比她记忆里柔和许多,嘴角带了笑,手掌宽厚温热,伸过来抚摸她的肚子。

这动作他从前做过不只一次,兰宜总是极为生气,为此吵过闹过。

眼下他想摸倒是可以了。

天气微寒,兰宜觉得他手掌的温度和重量都正好,摸来十分舒适,她便没躲,睁眼看了一眼,脑袋还向他那里歪了歪。

沂王揽住她,低声道:“睡吧。”

眼前黑下去,兰宜神智混沌着,分不清是熄了灯还是自己闭上了眼睛,总之睡了过去。

她后来心里又隐约闪过点思绪:这个梦好像太真了点,连沂王的声音都很清楚,不会是他来向她托梦吧……

活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兰宜心中猛地一惊,吓醒了。

天色还朦胧,大约是五更天的光景。

兰宜心里惊跳,叫翠翠:“去告诉窦太监,我们还是回去——”

“回去哪里?”

低沉微哑还带着慵懒的男子声音在她枕侧响起,兰宜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啊——!”

“是我。”

男人坐起身来,半强制地扳过她的脸与她相对,另一手撩开青布帐子,微微的天光透进来,兰宜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忽然出现在她床上的男人竟是沂王!

“你昨晚没醒?”沂王声音诧异里带着笑,“本王分明见你睁眼看了,以为你知道本王来了。”

兰宜:“……”

她不知道!

她都不知道自己醒过!

她整个呆傻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将眼睛都快睁圆了,看着沂王。

翠翠这时候披着衣裳趿拉着绣鞋跑了进来,道:“奶奶——”

沂王转头,向外摆了摆手。

翠翠闭了嘴,退了出去。

她是知道沂王过来的,大半夜的,吓得不轻,当时也差点惊叫出来。

兰宜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但她仍觉得不可置信,竟犯傻去摸了摸沂王的脸。

沂王由她摸了一会,才拉下她的手握着,忽然送到唇边用力咬了一口。

兰宜吃痛,蹙眉想躲开。

她成功地将手抽了回去,但沂王随即整个人笼罩了过来,将她抱到腿上坐着。

兰宜这下不便挣扎,只好双手护着肚子。

她这样子有点难得的傻气,沂王又笑了,将手掌叠到她的肚子上一块放着,低下头来,凑在她耳边说话:“你还没说,你要回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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