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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弘伟与枪杀案有关?◎

赵向晚的想法很直接——樊弘伟娶顾文娇一定有所图。

从顾文娇讲述的来看, 樊弘伟是个目标性非常明确的人。

他在城郊长大、初中没有读完、顶替父亲工作才进入运输公司当货车司机,却能一步一步从货车司机到领导司机,再到拆迁办主任, 官运亨通, 小权在握, 这与他超强的目的性有关。

目标性强的男人, 婚姻选择更注重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

徐俊才选择周荆容,因为周荆容的父亲是工程局局长。

赵青云选择魏美华,因为魏美华是城里姑娘,父母人脉关系多。

顾文娇不论外貌还是才学, 都是中人之姿,也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 并不能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跳出女性视角, 赵向晚观察着顾文娇的一举一动,觉得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就是那份对母亲之死的执拗——每个人都已经走出过往阴霾开始新的生活,只有她, 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每个月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

樊弘伟到底图她哪一点?

樊弘伟与顾文娇的婚姻里充满矛盾, 这给赵向晚强烈的违和感,就仿佛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疑惑之下,赵向晚问顾文娇:“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虽然老话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 但对这种动手打老婆的男人, 不离婚难道留着过年?

顾文娇看着赵向晚那略显稚嫩的脸庞, 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反过询问:“你也是重案组的刑警吗?”

刚才何明玉自我介绍的时候, 只亮了她的警官证, 对赵向晚一笔带过。一开始顾文娇以为她们是同事, 并没有过多关注,可是现在近距离接触,观察到赵向晚举止虽然沉静稳重,但眉眼间稚气犹在,便问了这么一句。

赵向晚拿出学生证放到顾文娇面前:“我是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学生,暑假在重案组实习。”

一句“实习”触动顾文娇的伤心事,眼眶一红。当年母亲被杀之时,顾文娇也是大专第三年,妈妈安排她进妇产科当实习护士。胡琳珍正是她的带班医生,对她平时很关照。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妈妈才会上楼去管那一场闲事,成为枪下冤魂。

顾文娇抬手按了按眼角,压住泪意:“实习警察啊,你才读大学就能进重案组,一定学习成绩很好吧。”

【不像我,妈妈去世之前过得懵懂懵懂,学习也不是很努力。实习也是靠妈妈的社会关系,才能进三医院妇产科。妈妈说,这个科室是医院里唯一一个与“生”打交道的地方,充满希望。可是……生生死死,谁说得清楚?】

赵向晚抬眸与顾文娇目光相对:“我有一个好师父,是他领我入的行。”

顾文娇听着心头熨帖无比:“你有一个好师父,我也有一个好妈妈。”

赵向晚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希望我们都努力,不让他们失望。”

“不让他们失望?”顾文娇喃喃重复着赵向晚所说的话,陷入沉思。

【我让妈妈失望了吗?如果让妈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会失望吧?学了三年的护理,在家里拿着土豆练习打针,跟着妈妈学配药,每天听她跟我讲:护士是医生与患者之间的桥梁,态度第一、技术第二,一定要有一颗温暖的心。可是等我毕业,连血都不敢看,连针也不敢打,每天窝在药房上班,我这么懦弱,妈妈一定失望了吧?

妈妈教过我,挑男人首先要看人品。爸虽然在妈妈去世一年后就再婚,但不可否认,他对工作勤勤恳恳、对家庭有责任心,是个知书达礼的好男人。可是我挑的男人怎么样呢?人品低劣,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喝了酒就打人,对我没有半点关心爱护。我眼光这么差,妈妈一定失望了吧?

妈妈教过我,女人在独立、坚强、勇敢。她在外面从来都不怕事,遇到那些蛮不讲理的患者或者家属都会耐心应对、据理力争,哪怕被人威胁也不害怕。她总说,做人只要凭良心,就什么也不怕。可是我呢?面对樊弘伟的家暴不敢反抗,只敢在他水杯里吐口水,呵呵,顾文娇啊顾文娇,你可真没用!】

顾文娇的心声里带出几分自我厌憎,赵向晚听着心里难受,打断她的反省与检讨:“错了也不怕,改过来就是。”

顾文娇感觉眼前这个实习警察每一句话都似乎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自心底升起强烈的希冀,转眼却又变得黯淡。

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这世上难道所有错误都能改吗?

荒废护士业务十年之久,从头开始虽然有难度,但只要顾文娇想,依然可以重新再来。她原本就是护理专业毕业,又有实习证明,再加上母亲的原因,只要她态度坚决,找到领导说明情况,不再晕血、不再晕针的她想重新回到护士岗位,并不难。

可是……选错了丈夫,孩子已经有五岁,重新再来,可能吗?

小姑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她以为离婚那么容易?一想到樊弘伟那双阴冷的眼睛,顾文娇打了个寒颤。

顾文娇认真回答赵向晚刚才提出的问题:“离婚?你们不了解樊弘伟,他不会同意离婚的。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就提出过离婚,可是他坚决不同意,甚至拿儿子的性命威胁。他说了,如果我提出离婚,他就把儿子从五楼扔下去。反正……一个五岁小孩子贪玩从楼上摔下去,谁也不会怀疑是亲生父亲干的。”

何明玉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畜生!”不对,骂他是畜生都算是抬举了他。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连亲生儿子都敢杀,真是禽畜不如!

赵向晚却对樊弘伟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他打顾文娇的时候,专挑不起眼、不容易鉴定为轻伤的位置下手,这说明他懂法,害怕入刑;他拿顾文娇最在意的儿子威胁不准离婚,还知道故意摔下楼伪装成小孩子贪玩意外坠落,这说明他很会拿捏人心、有反侦查手段。

这样一个男人,说他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心市民,是一个进退有度的国家干部,赵向晚压根就不信。

赵向晚问顾文娇:“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天宝,樊天宝。”

“老天送来的宝贝,这名字谁取的?”

“他取的。”

“樊弘伟喜欢儿子吗?”

“喜欢。”

“哪里可以看得出来喜欢?”

“他和我都是公职人员,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他家里三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从小就很娇惯。可能因为天宝是儿子,反正樊弘伟挺看重的,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天宝说话。他打我的时候如果吵醒了天宝,他还会哄孩子说我们俩只是闹着玩儿。”

听到这里,赵向晚道:“他之所以能够威胁成功,就因为拿捏住你的心理,他赌你更爱儿子,害怕他伤害儿子。可是你自己想想,他们家三代单传,哪里舍得伤害天宝。”

虽然明知道赵向晚说的是对的,但顾文娇是母亲,母子连心,哪里敢赌?她犹犹豫豫地看着赵向晚:“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樊弘伟真的发了疯,把儿子摔下楼呢?”

何明玉拉了赵向晚一把,示意她说话注意点。身为警察,一言一行都仿佛被放在聚光灯下,既要合法、又要合规,还要符合公序良俗,必须慎之又慎。

赵向晚真恨不得说一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可是何明玉的提醒很对,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能理解你。”

自从母亲去世、嫁给樊弘伟之后,顾文娇与父亲几乎不来往,也没什么朋友。她自感过得不好,更不愿意和同事亲近,因此显得内向沉默。这回第一次与陌生人说这么多话,顾文娇感觉闷闷的胸口畅快了许多,越看赵向晚越顺眼:“谢谢,谢谢你能理解我。”

赵向晚笑了笑:“没事。谢谢你的配合,以后有什么事,来市局找我们。”说完,和何明玉一道起身,与顾文娇道别离开。

走出医院门诊楼,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散去,赵向晚与何明玉往当年枪杀案发生现场而去。

五层砖混小楼,红色清水外墙,青灰色水泥地面,水泥空花栏杆,一楼两户,一共三个单元。七十年代末建的房子,到现在也有十几年历史,外墙面长满爬山虎,楼梯间看着有些破旧。

楼梯间没有门,就这么敞开着。唯一守护住户安全的,是每家每户在木门外侧都装了一道防盗门。看来,当年的凶杀案还是给这里的住户留下了心理阴影。

两人顺着楼梯向上走。明明一切正常,但何明玉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向晚,你闻到空气里有血腥味没?”

赵向晚停下脚步,使劲嗅了嗅,摇头道:“师姐,我闻到饭菜香味,好像是酱油荷包蛋的味道。”

听到赵向晚的话,何明玉紧张的内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扑哧一笑:“就你是个狗鼻子,连菜油煎荷包蛋,淋了酱油你都闻得出来!”

赵向晚指着一单元四楼401的房门:“呶,就是从顾文娇家里传出来的。看来中午她爸在家。”

敲开门,应门的是一个外形斯文、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隔着防盗铁门,他警惕地询问:“你们是谁?找谁呀?”

何明玉亮出警官证:“您好,是顾朝东吗?我们是市公安局重案组的,关于十年前的旧案,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顾朝东没有开门:“当时我不在家,没什么可以说的。”

何明玉绷着脸:“案件重大,请你配合一下。”

顾朝东看着警官证,不情不愿地开了门,一边开门一边嘟囔:“都过去十年了,找我有什么用?你们去找文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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