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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弘伟头皮开始发炸。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笼罩。

砰!砰!砰!

心跳第一次跳得这么急、这么快。

肾上腺素飙升,体温开始升高,汗水从每一个毛孔冒出。

樊弘伟天生大胆。

用铁锤狠击蔡畅后脑时,他很平静;

用花瓶砸死熊家小姑娘时,他很平静;

将熊涛推到曹得仁面前,命令他开枪,熊涛脑浆、鲜血迸出时,他依然平静,甚至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可是今天,刚从麻醉中苏醒,又被打了一针镇静剂,四肢绑在床栏,像待宰的羔羊一样,面对同床共枕七年的妻子时,樊弘伟感觉到了恐惧。

无边的恐惧。

仿佛黑暗中,有一双野兽盯着你。

极致的寂静里,野兽的喘息、低吼声就在耳边。

报应?

樊弘伟从来不相信报应。

从来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尸骸。”

什么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都是骗老实人的鬼话。

他杀了警察,杀了一家三口,杀了阮武,那又怎么样?官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走出去谁不敬他一声“樊哥”?

报应?

当他把顾文娇压在身下欺辱;

当他利用顾文娇的单纯获取信息;

当他看着顾文娇为他生下儿子;

当他看到顾文娇被自己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还要努力遮掩伤痕去上班。

那种变态的的成就感,让樊弘伟有一种异样的快感。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全他妈是屁话!

谁狠谁就是大爷。

可是今天,面对冷静里透着一丝兴奋的顾文娇,樊弘伟感觉到了恐惧——她,是来真的!

樊弘伟的脑袋被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鼻孔和嘴,但汗水不断蒸腾,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努力让自己清醒,想要呼喊救命。

张开嘴,樊弘伟拼命地喊:“救——命!”

可是他悲伤地发现,他发出的声音跟蚊子一样,瓮声瓮气根本听不清楚。病房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医护人员放心地把他交给顾文娇,都休息去了。

已经是凌晨两点,正是人最疲惫困倦之时。

根本没有人听到病房里的响动。

顾文娇熟练地抽了樊弘伟、曹得仁每人三管子鲜血,送到病房外等候着的高广强:“呶,拿去做检测吧。”

高广强已经和重案三组的人联系上,申请加急DNA检测,省厅刑事技术中心主任苗慧派技术人员守在医院,等着血样。

技术人员说:“一管就行,用不了这么多。”

顾文娇笑了笑:“没关系,多一点备用。”医院血库缺O型血,正好樊弘伟、曹得仁都是O型血,等过两天麻药、镇静剂代谢掉,可以每天取他们400cc。人虽脏,但血能救人。

高广强看了顾文娇一眼,善意地提醒:“姑娘,咱不能做犯法的事,划不来。”

顾文娇道:“放心吧,我有分寸。”恶人,自有法律制裁,顾文娇并没打算越俎代庖。

走回病房前,顾文娇从清理间取了块抹布。

樊弘伟惊恐地看着顾文娇,看她拿着抹布做卫生,越看心里越害怕:“你,你做什么?”

顾文娇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块抹布从床头柜擦到床栏杆,再到地板,再到窗台,直到浅色抹布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又用脚踩了几下,这才走到樊弘伟面前。

有一股不详的预兆,让樊弘伟开始挣扎。只可惜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根本动弹不了,只能徒劳地看着顾文娇嫌弃地弯腰,掀起盖在他小腹的干净白布,然后……

啪!

脏兮兮的抹布砸在樊弘伟腰间。

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樊弘伟几乎昏倒,瞳孔放大,却只能张大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顾文娇解释道:“医院还是太干净了,这块抹布我在外面抹了一圈,连窗台都扫了,可惜还是没有变黑,不过也差不多够了。等你那里发了炎,估计医生会征求家属意见,你放心,我会帮你签署手术同意书,把那个害人的东西拿掉,保证合法、合规,谁也挑不出刺来。”

樊弘伟左眼眼球摘除,只剩下一只右眼可以视物,他死死盯着顾文娇,眼神怨毒,却无计可施。

“哈哈……”顾文娇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掉下泪。

“我从学护理以来,老师教的、妈妈教的、医生教的,都是让我们救死扶伤,谁也没有教过,原来,能让你生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死。能让你活得舒服的东西,同样也能让你难受。”

顾文娇丝毫不惧樊弘伟那怨毒的眼神,任由泪水滑落面颊:“我在药房工作,什么药拿不到?可是我从来没有起过一丝害人之心。你打我,打得我呕吐,打得我伤痕累累,打得我走路、抬手钻心地痛,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你喝的水里放上那么一点点。哪怕只是加点雌激素,一点一点累加呢?也足够让你体内机能紊乱,渐渐体虚软弱。”

“你看,其实在药房工作的我,和你在一个屋檐下,曾经有过一百次机会可以弄死你。”

听到这里,樊弘伟的体温一下子降了下去,背后开始出冷汗。这个恶毒的死娘们,竟然敢毒害亲夫!雌激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光是听到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岂不是把一个丈八金刚的汉子变成个娘娘?

这个时候,樊弘伟才真正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欺负顾文娇,只不过是仗着顾文娇心地善良、没有害人之心。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樊弘伟终于开始后悔,不应该那样下死手打她。好歹……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还为他提供重要线索,让他远离被枪毙的风险。

出了一阵汗,镇静剂的作用好像减退了一些,樊弘伟发现自己说话稍微完整了一些:“文娇,文娇,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顾文娇看一眼手表,转身从医疗盘中取过镇静剂,再一次注入:“嗯,看来你身体素质不错,需要间隔二十分钟左右加强一下。”至于副作用?反正他也活不过今年,管它什么副作用。

趁着还能说囫囵话,樊弘伟哀求道:“天宝,求你看在天宝的份上……”

顾文娇擦干泪水,嘲讽一笑:“你还知道看在天宝份上?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作恶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嚣张的时候怎么不看在天宝份上?自己不为孩子积德,要求我倒是一套一套的。”

樊弘伟张口结舌,第一次发现顾文娇伶牙俐齿惹人恨。

为什么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不就是因为坏人制定出各种条条框框约束好人,而他们自己却从来不遵从?

有些男人要求老婆顾家贤惠;但他们从来不会这样。

上位者要求下位者顺从、奉献,但他们一味索取、压榨。

可是,当老婆不再贤惠顾家,家庭怎么办?当下位者不再顺从奉献,社会怎么办?

顾文娇居高临下看着平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樊弘伟,觉得眼前这一切实在讽刺。原来,他也不可能永远嚣张,不可能永远跋扈。

顾文娇的声音冰冷无比,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你说,天宝身上,流着杀母仇人的血,我还能爱他吗?”

魂飞魄散。

樊弘伟使劲眨了一下眼,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如果他还能动,樊弘伟一定会狠狠掐自己一把。

这个世界是不是错乱了?

不然……顾文娇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

樊弘伟感觉胸口完全喘不上气,拼尽全力才说出两个字:“不是……”他想说:不是我,我没有杀你的母亲。可是,镇静剂的存在,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文娇学的是护理,但长年在药房工作,自学药剂学,对医理、药效非常清楚。特地减少了镇静剂一次性注入的剂量,让樊弘伟思维清晰,但肌肉无力。

一颗子弹要他的命?太便宜了!

顾文娇嘴角一勾:“你不是说,如果我和你离婚,就把天宝摔下楼吗?我先前觉得不舍得,但从知道你是杀母仇人那一刻起,我便想通了。摔吧,摔吧,反正他的出生便带着原罪。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外婆,这样罪恶的血脉,留在世上也没有意义。你要是下不了手,那我去。还得感谢你教我,原来只要假装失手掉下楼,再当着大家的面掉几滴眼泪,谁会怀疑一个母亲会亲手杀了她的孩子?”

樊弘伟的一颗心变得冰冷冰冷,挣扎着嘶吼:“不要——”

顾文娇问:“不要什么?”

樊弘伟的眼神不再怨毒,只剩下哀求:“天宝是樊家的根,不能死。”

顾文娇悲哀地发现,赵向晚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樊弘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弄死天宝。那些曾经让她害怕屈从的话,只不过是樊弘伟拿捏她的手段,不过是樊弘伟威胁她罢了。

“哈哈哈哈……”顾文娇笑了。

樊弘伟被她笑得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小腹的那块臭抹布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胃里开始翻腾。

晚上根本没来得及吃几口饭,胃里又饿得发烧,此刻涌上来一股酸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顾文娇没有理睬他,任那酸水从樊弘伟嘴边流下,沾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