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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真的会抓坏人吗◎

藏在心底六年之间的往事陡然被赵向晚揭破, 云德厚的心跳快得吓人。

再不控制,他感觉心脏会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这一刻,他内心那一滩烂泥里冒出的咕咚咕咚泡泡声音越来越响, 越来越密集。

【掩盖见不得光的事情……她指的是什么?她知道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小区里无数双眼睛看着那贱人拖着口大大的行李箱离开。】

【京都那么大, 哪里埋不下你的尸骸!】

【我让你出国!我让你离婚!这个贱人!】

云德厚的心声, 让赵向晚再一次获得案件线索。

——谢琳的确离开了瑶市,但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被云德厚杀害。她的尸体,至今还在京都某处。

但是, 京都那么大,时间过去六年, 怎样才能寻到谢琳的尸骸?

赵向晚的沉默, 给了云德厚调整心态的机会。

他双手捏拳头,指甲狠狠地刺向掌心。疼痛感让他变得清醒。

云德厚后退一大步, 拉开赵向晚与他的距离。

退出一米的个人心理距离后,皮肤的紧绷感、颈脖的僵硬感随之消失, 云德厚的瞳孔、呼吸、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烂泥里翻滚的泡泡消失。

那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的污泥, 变得死气沉沉。

云德厚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眼睛眯了眯,态度变得十分尖锐起来。

“警察同志, 你这是做什么?审问我吗?!谢琳一出国就杳无音讯, 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有骂我没用的, 有嘲笑我无能的, 更多的是可怜我, 可怜我卖了父母的房子送她出国, 可是却被她当块破抹布一样抛弃!

我告诉你, 我也是受害者,是一个被前妻伤透了心的可怜人。

我哪知道是谁传的谣言?这个世界坏人多得很!他们一天到晚没事做,茶余饭后就议论别人家里的伤心事,把一些想象中的画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谢琳虽然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写过信,但是她到了国外之后给她爸妈写过信,这一点你去问她爸妈啊,你问我她是不是活着……我哪里知道她到了国外之后是不是还活着?至于是谁说她在国外定居,嫁了个外国人,我不知道!你对我们家里的事情那么感兴趣的话,你去查!去查!

云洁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对她是家庭教育问题,和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没有关系!谁允许你们不断骚扰我和我的女儿?走走走!你们离开医院,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听到云德厚镇静自若地分析,赵向晚暗道一声可惜。

她当然知道谢琳出国之后给家人写过信,谢家父母当着众人的面把信一把火烧了,并声称永远不会和女儿联系。只不过,赵向晚想打云德厚一个措手不及,看能不能诈出些有用的线索。

可惜,云德厚的心理非常强大。现在继续追问谢琳下落,只会引起他的警惕,让他在内心建起高墙,反而会给后期审讯带来困难。

雷凌走上前,冷声道:“云德厚,邻居报警你有虐待女儿的行为,我们警方介入,是为了保护孩子。如果你不配合我们的调查,那就只能对你出具人身禁止令,不允许你接近云洁。”

人身禁止令,是一项法律命令,要求被禁止的人不得与受害者接近或骚扰。云洁还小,可以由她的近亲属、公安机关、妇女联合会、居民委员会、救助管理机构等代为申请。

赵向晚转过头,看向雷凌:“可以,就由市局申请吧,理由是长期遭受心理虐待。”

雷凌愣了一下。

真申请啊?

现在是1996年,《反家庭暴力法》还没有颁发,对于家暴成员之间的暴力、虐待还没有成文的认定标准,此时的人身禁止令通常用于经济纠纷之中。

在瑶市这个县级城市,大家的观念相对保守。

——父亲责骂、惩罚女儿,算什么虐待?

——骂几句、打两下、关关小黑屋而已,这不算什么。

——世上哪有不是的父母?现在的孩子心理太脆弱了。

哪怕是像方奶奶一样热心、善良的人,在谴责云德厚的同时,也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认为只要他改正错误,依然会是个好爸爸。

云洁与云德厚相依为命,并没有特别亲近的家属。公安机关申请人身禁止令,不让云德厚接近云洁,那谁来管孩子?

公安机关毕竟不是福利机构,有自己的职能属性,让负责案件侦破的刑警放弃工作,长期照顾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不现实。

面对雷凌的愣神,赵向晚却态度沉着地催促:“快去吧。”

雷凌反应过来,知道赵向晚一定是看出了一些什么,应了一声:“好。”便匆匆离开。

云德厚听到赵向晚的话,有些心慌,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警察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女儿还在住院,我得照顾她!你们剥夺我的权力,我要告你们!”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他:“告吧,我等着。”

说罢,她返身回病房。

云德厚哪里敢告公安机关?他一着急,快步奔上前,一把拉住赵向晚的胳膊:“喂!你……”

赵向晚抬起手,猛地往后一挥。

一股大力袭来,云德厚迅速被甩开,他踉跄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走廊墙边,后背贴住墙,方才站稳身形。

赵向晚转头,面如寒霜:“滚!不然告你袭警。”

云德厚眼珠一转,想要闹腾起来,通过舆论压力迫使警察放弃人身禁止令的申请。

他提高音量,声音在走廊回响:“警察怎么了?警察能够枉顾人伦,强迫父女骨肉分离吗?”

听到响动,医生、护士匆匆奔来。

医生板着脸:“怎么回事?你们不要在走廊喧哗!”

护士也有些不高兴:“孩子们受了惊吓怎么办?”

云德厚指着赵向晚,一脸的焦虑与悲伤:“医生你来得正好,这人是警察,她不让我和洁洁接触,说什么要搞人身禁止,简直是荒谬!我是洁洁的亲生父亲,她正生着病,我不照顾她,难道让这些只会说大话的警察照顾?”

医生皱起了眉毛,走到赵向晚面前:“你是警察?以前没有见过你。”

赵向晚出示了警官证。

医生看得比较仔细,提出质疑:“你是星市公安局的,怎么过来管我们瑶市的事情?”

赵向晚淡定回应:“我是瑶市公安局请来的心理专家。”

医生看着赵向晚,用商量的口吻说:“现在云洁的心理问题已经得到了疏导,能够自行吃饭、穿衣、睡觉,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明天就能出院,到时候你们警察准备怎么办?难道接到公安局宿舍去住吗?”

医生指了指云德厚:“这位家长一直认真照顾孩子,到食堂打饭菜、打开水、洗衣服、陪孩子说话、散步……他可能以前的教育方式过于粗鲁,再加上孩子性格相对内向,所以孩子才会有强烈的心理反应。我和这位家长谈过几回,他也表示以后会改变方法,对孩子温柔一点、耐心一点。马上寒假过去要开学了,连报警的邻居都撤了诉,你们警方也别纠着不放,让他把孩子接出院吧。”

赵向晚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对于家庭矛盾,国人观念大多觉得这仅仅只是个“矛盾”而已。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丈夫殴打妻子,一方面当然是丈夫脾气暴躁,但妻子无理取闹、嘴巴太厉害,也是导致“矛盾”的导火索。

——父母责骂子女,一方面当然是父母教育方式不对,但孩子不体谅父母的艰辛、过于自我,也是被打骂的因素。

解决家庭矛盾的方法,通常都是各打五十大板。

实在不行,丢下一句“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一个“爱”字和了稀泥,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可是,大家都忽视了一件事,家庭矛盾,往往是最复杂、最难搞的矛盾。如果只讲“爱”,不讲“理”,那矛盾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解决。

更何况,云家的矛盾,根本不是教育方式的问题。

而是,云德厚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正如周如兰猜测的,他将对前妻的恨,转嫁到了云洁身上。

可能因为云洁面容酷似前妻,云德厚将女儿视为自己泄愤的工具,进行精神、生理的双重虐待。他对孩子没有爱,只有恨,只有无尽的精神折磨。

杀了人,还不够。

还要继续摧残下一代,这样的人渣,赵向晚绝对不允许他继续靠近云洁半步!

赵向晚抬眸,目光与医生视线相对。

“医生,你已经成家了吧?”

医生有点糊涂,点了点头:“对,我儿子六岁了。”

【警察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她说让这个家长接孩子出院,她顾左右而言它。】

赵向晚问:“那你在靠近儿子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出于对警察职业的尊重,医生认真回答着赵向晚的问题:“很高兴啊,我平时工作忙,一下班到了家,他就跑过来抱着我的腿,亲亲密密喊爸爸。”

赵向晚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云洁对所有男性的靠近都十分排斥,包括她的父亲。”

医生愣了愣。

九十年代的儿童医院,对心理方面的关注还不够。云洁送到医院之后,经过了仔细的全身体检,并没有发现性.侵,性.早熟以及殴打伤痕,除了营养不良没有什么器质性的病变,因此医生没有对云德厚产生恶感。

想到自己每天查房时,云洁的沉默与僵硬,医生有些犹豫。

云德厚气得一张脸通红,声音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你无耻!你们警察是不是见多了坏人?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恶心?洁洁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能对她怎么样?”

他看着医生,态度诚恳,声音里带着祈求:“我是个男人,心比较粗,没有注意到她因为长期缺乏母爱变得比较敏感内向,对她的关心与爱护做得不够好。这一回因为她寒假作业没有完成,我生气惩罚她,这才导致邻居们报了警。玉不琢不成器嘛,我们小时候爸妈不都是不听话打一顿?怎么到了我这里,警察就非要把我认定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求求你们,不要让警察把洁洁带走,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命啊!”

刚才赵向晚点到为止,却已经让云德厚警醒:不能再让警方介入。

警察是什么人?如果让警方怀疑谢琳出国的真相,到时候事情曝光,死罪难逃!云德厚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息事宁人,赶紧把云洁带离警察的视线。

医生听了云德厚的话,感情的天平又开始摇摆。

一会觉得孩子身体没有被虐待痕迹,云德厚平常表现得很关心孩子,可能是赵向晚看多了刑事案件,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一会又觉得孩子的确表现得敏感而紧张,一紧张就抽搐呕吐,可能真的有精神或者心理疾病,应该继续留院观察。

赵向晚知道今天如果不表现得强势一点,恐怕很难阻止云德厚继续靠近云洁。

“我要开始治疗,你们不要打扰。”她当着医生的面,迈步走进病房,转身将门关上。

云德厚想要推门,却被赵向晚压低声音警告:“滚!”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拼的就是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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