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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个子高挑,虽然现在瘦了不少,但身穿制服的赵向晚依然英气勃勃、正气凛然。

与冯良康只有半米之距时,赵向晚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冯良康,雁过留痕。你的欺骗毫无意义。”

“今年七月至今,你的办公室电话、家庭电话、移动电话……所有的电话记录,我们都有。越洋电话不多,一查便知。”

“四条人命,多少钱?大额金钱流动,银行都有转帐记录。”

赵向晚拿出一张照片,举至冯良康面前。

这张照片,根据季昭的画像制作而成。大礼帽、鹰钩鼻、薄嘴唇、冰冷眼神,一看就知道这人不好相与。

“是他,对吧?”

“警方在机场布控,已经将他抓获。”

“他已经将与你联系的事实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不只在星市杀了人,还在其他几个国家都犯有杀人罪,将引渡回国进行审判。M国没有死刑,他只是受雇杀人,有恃无恐。”

“他已经交代,接下来就得看你了。你不交代,没关系,电话记录、转账记录、他的证词……所有的一切,都是强而有力的证据。”

“我们警方的办案原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冯良康越听心越虚,额角有冷汗冒出。

照片栩栩如生,完全看不出绘画的痕迹,冯良康第一时间便相信了赵向晚的话:瑞森被捕了!

瑞森被捕,肯定会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推!

是了,他是外国人,M国没有死刑,可是华国,有死刑,而且现在正是严打的时期!

一想到有可能会死,冯良康所有的得意,所有的风光,所有的淡定都归于零。

明明十一月秋凉渐起,每个人都得穿夹衣才能抵御早晚的寒气,可是现在冯良康却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发冷。

越有钱,越怕死。

花钱雇瑞森杀掉自己不喜欢的人,冯良康觉得爽;可现在所有一切罪行都被警方揭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冯良康终于慌了。

朱飞鹏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

赵向晚由杀人在国外这一条线索出发,引出越洋电话、转账记录这个重要证据,再以引线的画像照片为媒介,引得冯良康以为杀手已经被捕,并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

生平第一次雇凶杀人的冯良康果然害怕了。

赵向晚走出审讯室。

五分钟之后,她拿着一个袖珍的录音机走进来。当着冯良康的面,放入一卷磁带,打开录音机。

“滋……滋……”

一阵电流杂音之后,对面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是,我在酒店见到冯先生……”

冯良康突然跳起,一把摁下停止键。

他面色煞白,语无伦次:“不是,那个,这样不行。我不是……没有……”

赵向晚冷冷地看着他,眸光幽深、寒冷,如腊月凛冽寒风。

冯良康哀求道:“我,我一开始也只是好玩,我根本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杀人方式。”

赵向晚依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自带一股逼人的气势,让冯良康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上窜下跳的跳梁小丑。

冯良康继续说:“我没有想过杀人,我真的就是因为在国外遇到瑞森,他主动走过来说可以帮我清理某些讨厌的人,我就随手接了他的名片。”

赵向晚凤眼一眯:“所以,觉得戚宛娟他们碍眼,你就联系了他!”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接触到赵向晚的眼神,冯良康的内心几近崩溃。刚才他还觉得眼前这个小女警没什么本事,可是现在却后悔自己小看了她。

冯良康一紧张,话就会变多。

“我真的,就是好玩,想试试,没想到钱刚汇过去,他就来了。他说他是一个大学教授,搞了个什么模型,只要他往这个模型里放一颗棋子,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我肯定不信的嘛,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就当是交个朋友。没想到他说他有职业操守,讲诚信,拿了钱就会办事,然后就消失了。”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我真的,只是好玩,我没想到他会真的杀人。”

赵向晚打断他的自我辩解:“雇凶杀人也是杀人,虽然你没有亲自参与杀人的行为,但对方在授意之下才有所作为,在整个犯罪过程中你是主谋,一般是……”

停顿片刻,赵向晚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

——“死刑!”

唯有死,才让冯良康畏惧。

你和他讲道理,他觉得你幼稚,因为他吃过的盐比你饭还多;

你和他讲良心,他觉得你迂腐,因为良心换不来金钱、权势;

你和他讲社会责任,他觉得你可笑,商人逐利是本性,老百姓的生死算个屁!

唯有法律,才会让他忌惮!

听到“死刑”二字,冯良康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四肢无力,所有的精气神仿佛被抽离出这个身体,死亡的恐惧感,令他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淡定。

【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再多的钱,都没有意义。】

艰辛过往从冯良康眼前闪过。

一开始,推着小板车一个村一个村地叫卖:卖瓜子糖嘞~卖芝麻糖嘞~

他做的芝麻糖、瓜子糖真材实料,味道好、价格公道,十里八乡都夸赞。只要推车一出摊,就会涌过来一群嘴馋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喊着。

“给我一角钱的瓜子糖!”

“五分钱的芝麻糖,卖不卖?”

“花生糖有没有,我要称二两。”

不管是谁来买,不管花多少钱,他总是笑眯眯地招待着,因为这些都是他的衣食父母。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飘了呢?

八十年代市场经济刚刚起步,老百姓对糖果的需求开始抬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在县城租了家小门面,专门卖各种糖果,芝麻、花生、冬瓜、红枣……但凡能够用到的食材,他都能做成香喷喷的糖果。

有一天,一个小记者路过,拍下他被顾客簇拥的照片,发在报纸上,然后,“糖果冯”的名号被叫响,无数人慕名而来,一斤两斤地买。

1982年,他成了县里第一个万元户。

1985年,他家的钞票多到屋子里堆不下,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

然后,他开公司、上市,成为明星企业家、人大代表,生意越做越大。

他膨胀了,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劳、自己的本事。

出过几次国,见识过发达国家的纸醉金迷之后,他的内心越发贪婪。

他想赚更多的钱。

这个时候,曾经被他视为“衣食父母”的消费者,全都变成了任他宰割的“韭菜”。

韭菜们的健康、安危、性命,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想从韭菜们的口袋里掏出钱来。

可是,有一天,韭菜们觉醒了。

他们开始质疑食品安全,开始抗议黑心商家。

冯良康的第一反应,是打压。

敢和他作对,唯有死路一条。完全忘记,这世上还有法律、公平与正义。

冯良康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穷苦的老百姓。

冯良康忘记了,自己的发迹源于记者的一篇报道。

他更忘记了,是这个时代造就了他。

赵向晚看着冯良康,嘴角微勾,眼中寒光似利箭射出。

“冯良康,你相信报应吗?”

冯良康喃喃自语:“报应?报应?啊,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他垂下头,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整个似筛糠一般颤抖起来,恐惧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也许会在此刻划上句号。

他知道,曾经把他抬上高位的老百姓,现在要以法律为武器,站起来推翻他、制裁他。

赵向晚直起腰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现在,你的报应,到了。”

一瞬间,冯良康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

他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从椅中滑落,像一滩烂泥一般,团在审讯室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呆呆地仰头看着赵向晚,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不能死,不要死,我有钱,我坦白,我交代……”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赵向晚傲然而立,眼神冰冷,没有半点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