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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被调查清楚。

两日后的朝堂上,皇帝谢馥当面向大司农李静瑶问罪。

这样的问罪在众人意料当中,哪怕皇帝大发雷霆,众人也能按照“程序”为司农卿求情。李氏跟许多士族有姻亲往来,她们这一脉的仕宦之家基本同气连枝,都不想让自己的利益相关方受损。

众人照章办事,只有连夜入京、刚刚回到陪都的薛泽姝格外尴尬。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被皇帝派人请了过来。

皇帝发了一大通火,能摔的笔、砚台、书卷,散得到处都是,只差把御案上的玉玺扔下去了。谢馥看着没东西砸了,猛地坐回原位,脸色阴晴不定:“天女凤凰所居之处,紫薇笼罩之地,也能发生这种荒谬的事!你们跟朕不讲功劳,专讲苦劳,那让有功之臣又怎么办!”

她骂累了,扫了一圈地上跪着的几位重臣,知道处置不了李静瑶,便伸手拿起一盏半凉的茶,解渴似得喝了大半盏,转而看向薛泽姝。

“司空,豫州的事怎么样?”

薛泽姝回道:“回陛下,豫州四面的官道修整完毕,常年汛期闹洪灾的四条河修通了泄洪水渠。架桥铺路、修渠定道的工程都基本结束,幸而不辱使命。”

她一说完,皇帝的神情定了定:“徭役烦苦,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像征调百姓进行徭役,来修建基础建设工程的事,往好处想,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往坏处想,就非常容易成为强权压迫的代名词,而负责建设的官员,也容易遭到辱骂和刺杀。

薛泽姝抬眼看向她,两人的视线有很短暂的一阵接触。薛泽姝道:“臣向豫州百姓许诺,减轻来年三成的税赋,如今正要向陛下请求此事。”

她拂起衣袍,向谢馥跪下:“陛下要是不允,臣与陛下俱都失信于民。”

皇帝骂道:“朕派人修建,又出了国库一笔钱。愚民不思感恩,反而要减明年的税赋,难道这些人以为,天下的钱都在朕这里吗?”

这话差一点儿就骂到薛泽姝脸上了,她抬袖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唾沫星子,总感觉皇帝今天的心情属实不佳——她也想找个好日子提起减轻税赋的事,谁知道一回京就撞上这么大的事儿。

她不在京的日子,也不知道玉霄有没有受委屈,明怀在后宫恐怕也过得不是那么舒坦……

薛泽姝统共娶过四任正君,前两任都没有生出个一女半儿,第三任生了两个儿子,长子薛明怀,就是当今皇帝的凤君,为后宫之首,是谢馥三书六礼正门迎娶过来的正君。次子薛明严,是永定侯府的侯爵正君,可惜永定侯英年早逝,他二十多岁就在侯府守寡。薛泽姝几次想要将次子接回来,都被永定侯府拦住了。

她的第三任正君生下两个儿子,没两年就撒手人寰。她这克夫的名声越来越响,形单影只过了几年,续娶了一个出身雍州的二等士族子弟,没想到他在生下薛玉霄的当天便血崩而亡……这克夫的名头是摁死了,薛泽姝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都不再娶夫纳侍,也断绝了寻花问柳之心。

皇帝骂完解了气,看向薛泽姝,摆了摆手:“要减除赋税,你上一道奏折给丞相看,朕管不了。”

“是凤阁尚书令。”旁边的近侍悄声提醒,“陛下,丞相之职已经废除半年了。”

谢馥瞟了她一眼,语气烦躁:“朕改不过口来又怎样。丞相,你跟司空大人说,豫州的赋税能不能减。”

全程没什么表示的王秀起身走出来,语调波澜不惊地道:“回陛下,我朝素来轻徭薄赋,赋税已经很低,再减下去,就连军府屯兵的粮草都不足发了。”

薛泽姝道:“屯兵的粮草不足发?那是军府的过错。连年打仗,连年输,就这样的兵还养着做什么?十几个郡都飘零在外,军府要是收得回来,也不会连这点钱都省不下。”

在军府任职的几个武将娘子面红耳赤,还有一些被塞进军府尸位素餐的士族女,听了这话并不羞耻,反而置若罔闻。

王秀道:“如今的国力不宜动兵。光是一个修路的徭役,就要薛大人你许诺减轻税赋,要是动了兵役,国库还不让薛大人捐出去?满朝文武和陛下,吃什么度日?”

满朝文武全是士族,光是家里的土地就一大把,还会为吃什么头疼?

薛泽姝懒得跟她吵。她知道皇帝不想批复,故意拉王秀出来阻挡她。王秀也故意跟她吵几句,两个权臣不合,对于谢馥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果然,谢馥看了一会儿,又冒出来当和事佬,给王司徒、薛司空两人劝架,和颜悦色了不少:“你们常常讲究风度,怎么这会儿吵起来了?司空,王丞相既然不允,你再想想办法吧——”

薛泽姝握着笏板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她道:“陛下,这次失信于民,以后再有桥梁营建之事,恐怕……”

皇帝的手向下压了压,道:“这次京兆叛乱,你家三娘子做的很好,她叫什么来着?”

薛泽姝当即一愣,脑子里组织好的语言一瞬间被定住了,她转了转眼珠,看向王秀,眼神里写着“发生什么了?她是不是又惹祸了。”

王秀视若无睹。

薛泽姝不知道这话是真的夸赞、还是惹了祸谢馥在讽刺她,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回陛下,小女顽劣,名玉霄,字婵娟二字。”

“哦——”皇帝点点头,夸赞道,“你女儿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连凤君都不敢相信,你家三娘子居然能当机立断襄助官兵、平乱救人。朕听说她又开了义诊,不错,这才是好人家的娘子。”

她顿了顿,又道:“也奇怪,薛氏三娘子掏钱救人,济世安民,平常那些动嘴皮子跑在第一位的贵族女郎,这会儿都到哪儿去了?难道天底下的钱没在朕手里,没在你们手里,都在薛司空家里吗?!”

她都暗示到这儿了。

王秀沉默片刻,道:“臣膝下无女,代几个不成器的儿郎捐十万钱,赈济灾民。”

随即,李静瑶跟着道:“臣自知有罪,代小女芙蓉捐十五万钱,安定民心。”

按理来说,她是不能逾越超过王秀的数额的。但此事因她处理不当而起,应该更表明忠心。

她们两人一表态,其他官员也知道陛下是非要她们花点钱不可了,接连跟着附和。

“臣代小女……捐五万钱……”

“臣……”

皇帝的表情越来越柔和,最后一点儿怨气都没有了,她倒是一分没掏,指着起居舍人吩咐道:“给朕记下来。”

起居舍人是一个年轻娘子:“是。”

等到所有人都表态完毕,谢馥又跟薛泽姝道:“如今薛司空回京,朕的臂膀才算齐了。李卿,修寺庙的事还是交还给司空吧。”

李静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陛下圣明。”

两炷香后,奏事结束,谢馥临走前给薛泽姝下了道口谕,让她家三娘子择日进宫拜见凤君,随后便退朝。

众人相继离去,只有薛泽姝摸了摸额头,怀疑自己在做梦——皇帝说谁是好人家的娘子?她家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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