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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我是大燕的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陶大人不必再多言。”胡潜厉声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

陶建华好笑地看着他:“胡大人这话我不敢苟同,食君之禄,食的是哪个君?龙椅上的那位吗?不是,是这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国库收入十之七八来自田赋,诸位大人的俸禄皆取自此!”

“如果胡大人非要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他老赵家的,那一百多年前,这天下曾姓李,两三百年前,这天下曾姓周……王朝如人,皆有寿命,大燕气数已尽,还望胡大人莫要执迷不悟!”

胡潜不赞同,但一时有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哑声道:“陶大人好口才,我说不过你,但你我道不同,你无需再多言。”

陶建华失望地看着他:“我本以为胡大人有所不同,如见看来,是我家大人高看胡大人了,如此是非不分,冥顽不灵,愚忠固执,委实值不得我家大人为你如此费心思!”

胡潜深吸一口气:“陶大人,你不必激我。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

陶建华耸了耸肩:“罢了,我家大人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勉强不得。也是我家大人惜才,看胡大人有颗爱民之心,有意招揽。我家大人本打算邀请胡大人在庆川过年,然后派人去将大人的亲眷悄悄接出京城,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想岔了。”

叹了口气,他拱手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多言了,恭祝胡大人一路顺风,再会。”

丢下这番话,他就干脆利落地走了。

留下胡潜一个人对着收拾到一半的行李,面色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儿,阿牛走进书房,看着书房里还保持着收拾到一半的模样,有些诧异,连忙说道:“大人,您身体不舒服就回房休息吧,这里让小的来!”

胡潜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阿牛,你更愿意生活京城还是庆川?如果你跟我没关系,就是那街上的一个小摊小贩,又或是城外耕作的农夫?”

阿牛挠了挠头:“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如果小的只是一介草民,那还是在庆川吧,这街上达官贵人少一些,小的不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当然,小的最喜欢的还是跟在大人身边,小的能追随大人,乃是小的三生有幸……”

胡潜懂,虽然他这两年不怎么得圣宠,可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在京中也算是权贵人家。而阿牛作为他的亲随,府里的奴仆、别家的奴仆、街上的商贾、庄子上的人,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的。

可若是没他这层关系,只是最普通的庶民,那又不一样了。

见胡潜面色阴沉,一直没吭声,阿牛有些担忧:“大人,可是小的说错话了?小人这张嘴笨,您别跟小的一般见识,要是小的说错了,您说,小的一定改。”

胡潜摆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牛本想说书房还没收拾的,可看胡潜那疲倦的面容,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并拉上了门。

“失败了?”郑深看陶建华木着脸回来,立即问道。

陶建华直叹气:“这位胡大人倔得很,老郑啊,恐怕这事还得你出马,我这嘴巴没你会说,我按你说的,他听了还是没什么反应。”

郑深仔细问了一番他们二人的对话。

“容我再想想。”

陶建华看他这样,有些愁:“别想了,一会儿就要天黑了,明天胡潜就回京了,你想再多,咱们都使不上劲儿了。”

郑深无奈地看着:“陶大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慌什么,我不想好对策,急急忙忙跑过去,反而让胡潜看低了咱们,不好。”

陶建华摇头嘟囔:“我说不过你,你歪理一大堆。”

郑深笑了笑,没有在意。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据陶建华所言,胡潜那也并不是毫无希望,也许这事还真得他出马。

就在郑深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衙役的声音:“陶大人,郑先生,胡大人来了,想见陈大人一面。”

郑深和陶建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事成了一大半了,不然依陶建华下午那番话,哪怕是为了跟庆川避嫌,胡潜也不会再来他们府衙了。

郑深笑道:“陶大人,你去接待胡大人,我派人去请大人回来。”

陶建华摸了摸鼻子:“我下午走的时候话说得有点狠,要不还是你去接待胡大人,我派人去请大人回来。”

郑深才不敢,直接起身从旁边的侧门开溜:“我还有事,劳烦陶大人了。”

陶建华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个郑深,不厚道的家伙,把最难的差事丢给了他。

但现在府衙内,好像就还有个童敬在,但童敬这样的大老粗也不适合接待胡潜,只能他自己上了。

陶建华站起来,吐了口气,刻意翘起唇角,问旁边的仆从:“我这笑容怎么样?”

仆从觉得不怎么样,怪怪的,但他不敢直说,垂下头道:“回陶大人,挺好的。”

陶建华放心了,保持着这样的笑容,昂首挺胸出去接待胡潜:“胡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快,里面请,我们家陈大人一会儿就回来,还请你稍等片刻。”

这时候看到陶建华,胡潜其实也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对方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好在大家都是纵横官场的人,最是会粉饰太平和做面子。他回了一礼道:“麻烦陶大人了。”

两人进了厅堂,陶建华忙让人上茶,然后跟胡潜聊起了庆川本地茶叶的事,胡潜心里也松了口气,连忙应和,绝口不提先前之事。

接到消息的陈云州立即回了府衙。

刚进衙门,郑深就凑上去,悄声跟陈云州说了大致情况。

陈云州点头:“郑叔,你去忙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胡大人这时候来府衙就是一个信号,我会给他台阶下的。”

郑深闻言放心退下了。

陈云州整了整衣冠,然后大步走进厅堂,笑道:“胡大人,久等了,抱歉。”

胡潜连忙起身,拱手行礼:“是胡某唐突,贸然登门,打扰了陈大人的行程安排。”

“都是自己人,胡大人不必如此见外,请坐。”陈云州笑着坐到上首的位置,态度亲近。

胡潜依言坐下,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却又听上方的陈云州说:“胡大人,这段时间天气寒冷,北方可能有大雪,路途遥远,大人不如留在庆川,若是想尊夫人了,我等可接夫人来与大人一道团聚。”

见陈云州主动提了这事,还一再承诺会将他的家人接到庆川,胡潜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先前是他拒绝了陶建华。

他拱手说道:“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不过不用了。陈大人有所不知,因战事失利,皇上对我甚是不喜。如今我又办事不利,只怕江南战局再度进入胶着。这次回京,我这兵部左侍郎怕是也坐到头了。”

“胡某无能,食君之禄,既不能为君分忧解劳,就不霸占着这个位置了。胡某打算回乡颐养天年,也好陪陪家中的老父老母,以尽人子之职。”

陈云州明白了,胡潜打算辞官回乡。

这倒是个更好的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然他们的人要将胡潜的家人从京城接到庆川多少还是有些风险的,朝廷知道后,肯定会派人追击。

“也好,胡大人为朝廷殚精竭虑一二十载,也该休息休息了。”陈云州笑着说。

胡潜目光望向北方:“只是如今天下不太平,胡某的家乡榆粥往北,过了陕州就到井州了,就怕哪一日高昌人继续南下,榆州危矣。陈大人既有鸿图之志,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陈云州点头笑道:“多谢胡大人提醒,我会尽快的。”

目的达成,胡潜也没多留,站起身道:“天色已晚,胡某明日还要回京,就不打扰了,陈大人、陶大人,再会!”

陈云州本想送他。

但却被胡潜阻止:“陈大人,心意胡某领了,但人多眼杂,您请留步!”

“好,祝大人一路平安。”陈云州停下脚步笑道。

目送胡潜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陈云州和陶建华才转身回府衙。

陶建华说:“大人打算拿下冲州和榆州吗?”

这两个州府在定州、仁州以西,也是偏远之地。目前归属于朝廷,但驻军并不多。

陈云州之所以一直没对这两个州府动手,一是因为庆川发展得太快,地盘不少,不用急着去抢这两个地方,二来他也是不想太过激怒朝廷。

为啥龚鑫这么遭朝廷恨。

朝廷一直派重兵攻打他?

还不是因为他占的都是江南这等富庶的地方,而且他早早称帝,挑战嘉衡帝的权威,朝廷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相较之下,朝廷对他和葛镇江的打压力度要轻得多。

但现在胡潜都把条件挑明了,而且他们庆川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是该将这两州收入囊中了。

陈云州点点头说:“过完年,我给林将军写封信吧,这事就交给他了。”

这两个州都只有几千普通卫兵,要拿下来太容易了,让在仁州的林钦怀派一部分兵力出去就足够了。

陶建华也知道朝廷那点常规的卫兵抵不了事,便揭过这茬,提起了过年的事。

腊月二十九,胡潜带着人离开了庆川,赶回京城。

回去没有来的时候那么赶,但他一路上还是没怎么休息,从早到晚一直在赶路,若错过了城镇,就借宿在村民家或是野外露宿。

十天后,他到达了平州,见到了驻守在平州的禁军统领甄卫,知道了田州战事失利的消息。

龚鑫买了大批火、药回去,然后制了一批木头做的箱子,一旦遇到大军攻城,城下大量朝廷大军集中在一起时,他们就将木头箱子点燃用绳子放下去。

落地时,箱子刚好燃到里面,引爆火、药。

此外,他们还在城外埋了一批火、药,然后将藏在陶瓷管里的引线埋在地下,牵入城中,等朝廷大军进击时,再点燃引线,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