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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时,陆清则深吸了口气。

若不是宁倦现在当真有些醉醺醺的,他几乎怀疑这狗崽子就是故意的,带他到这个地方,可怜兮兮地撒娇卖可怜,打乱他的心防。

但宁倦看起来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真的有些醉了,便坦坦荡荡说出心里话。

陆清则和他相反,他很少能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对方才的松动有些躁动的不安稳感,抿了抿发红的唇瓣:“陛下,该回去了。”

外面还等着宾客群臣呢,宁倦不能走开太久。

宁倦就是恨不得把陆清则扑在地上再咬几口,也得知晓时间场合不适合,只得遗憾地放过陆清则,替他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

陆清则看宁倦的动作略微有些迟缓的样子,无奈地拉着这个醉鬼,走出暗室,回到方才的暖阁里,把醒酒的茶递过去。

宁倦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接。

陆清则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他的意思,略微静默了一下。

平日里都是宁倦在百般讨好他——虽然大多时候居心不良,但今日是宁倦的生辰,顺着点他吧。

就像方才在暗室里,他面对宁倦的愿望,给出的一点纵容。

只是一点。

陆清则已经冷静下来了,顺便收起了之前的躺平思维。

过了今晚,他不能再被宁倦这么牵着鼻子走了。

从回来后,宁倦就在他身边织就了这么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其中,陷在这片情巢里不得出,几乎没有给过他喘息思考的间隙。

对他而言,“试一试”是个难以回头的选择。

陆清则不喜欢没有退路的感觉,他向来会给自己留下余地。

况且,即使看过了许多情情爱爱的故事,陆清则依旧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如何的。

他只能从宁倦炙灼热烈的感情里,依稀感受到那种喜欢的热度。

他可以不再将宁倦当作自己的学生、弟弟,以看一个男人的目光来看宁倦,但除去那些难以割除的暧昧纠葛,他对宁倦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吗?他能回应宁倦的喜欢吗?

陆清则压抑情绪太久,感知淡漠,自感做不到那么强烈的爱恨。

他从未为谁失态流过泪。

要不,搬回陆府住一段时日,或者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吧。

他得不在宁倦干扰的情况下想清楚,仔细斟酌衡量他和宁倦的关系……尤其是宁倦,他还那么年轻,他作为年长的那一个,不能跟宁倦一样胡来。

陆清则心里想着,端起茶盏,亲手喂给宁倦喝了。

宁倦的神经被酒精麻痹,感知没平时那么敏锐,没发觉到陆清则细微的情绪变化,满意地喝下陆清则喂的茶。

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宁倦眼底朦胧的醉意已经消退下去,又恢复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陛下了。

陆清则也收敛好了细微的情绪,笑了笑:“走吧。”

宴席上歌舞依旧,下头的陈小刀难得没到处叭叭。

陆清则和宁倦离开了好一会儿,他担心陆清则担心得坐不住,见陆清则和宁倦总算回来了,松了口气。

他从陆清则醒来,就一直跟在陆清则身边,打量了陆清则几眼,总觉得陆清则看起来,好像和往常的平和从容不太一样。

陈小刀的心不免微微提了起来。

公子费心离开京城,如今又被抓回来,被强迫着待在陛下身边,心里定然不好受吧。

他应该是一只闲云游鹤,不应该是被关在宫里的金丝鸟。

何况陈小刀能感觉到,公子将陛下视作亲弟弟,现在被陛下“娶”了,这真是……

陈小刀想想都替陆清则感到别扭。

宴会平缓地渡过许久,大概是见用海东青发难失败,鞑靼使团私底下商议了一通后,冷不丁又开始了:“我们听闻大齐贵族自小修习六艺,文武双全,我草原儿郎也自小熟知骑射之术,不知能否有幸与陛下比试比试?”

此话一出,方才放松了点的众臣又提起了点心。

谁不知道,当今天子从小不得先帝宠爱,一直被关在冷宫之中?

若不是其他儿子因为几次动荡死光了,崇安帝也不会想起宁倦来。

皇帝陛下于治国方面的确很有建树,帝师教得好哇。

但帝师自个儿都病病歪歪的,哪能教得了宁倦其他的,陛下少年时期都笼罩在卫鹤荣的阴影之下,蛰伏着装作愚钝,没见陛下在武艺方面有多厉害。

而起陛下还从未参加过狩猎。

这鞑子一看就是提前打探过消息,故意这么说的。

鞑靼本来就与大齐有着累积的世仇,乌力罕带来的使团里还有两个鞑靼将领,与在座一些武将有过交锋。

一个武将当即拍桌而起,冷笑道:“陛下贵为一朝天子,哪能随意与人比试,要比,不如让在下来跟你们比。”

乌力罕看了眼那个武将,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语气诚挚:“这位将军何必激动,我等来自番邦小国,只是想领略一番大齐天子的风采罢了,不知道陛下可愿与我比试一番?”

乌力罕很会放低姿态,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再激烈拒绝,反倒显得是因为陛下不行,他们才紧张的了。

众人不免皱起眉头,视线纷纷落到高座上神色莫测的天子身上。

陆清则也扭头打量了眼宁倦:“陛下,醉眼还昏花吗?万一输给鞑子,那可就丢大脸了。”

宁倦勾了勾嘴角:“怎可能。”

话罢,他便起身道:“三王子是远客,既想领略大齐的风采,朕自然不会不允。”

说完,淡淡吩咐道:“长顺,备箭。”

长顺躬身一礼,心里冷笑着瞟了眼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鞑子,小碎步跑下去着人吩咐。

因着天子要与鞑靼三王子比箭,便得转移一下场地,长顺让人设了靶子,又备好弓箭,一行人才移步过去,心里惴惴。

虽然瞧不起鞑子,但也必须承认,鞑子就是比大齐人要更擅长骑射。

万一陛下在生辰宴上输给乌力罕,那丢的就是整个大齐的脸了哇,使团还要留驻京城几日,这要怎么抬得起头。

因是临时设置的靶场,比试几下就该回去了,陆清则也没寻摸位置坐下来,把宁斯越护在身前,站在前头,看着宁倦与乌力罕走入场中。

百官这会儿看着陆清则也没那么碍眼了。

男皇后再怎么着也是自己人,还是鞑子更碍眼点。

礼官正在场中弓着腰向宁倦和乌力罕介绍规则。

陆清则忽然听到身后“哎哟”一声,声音很是熟悉。

宁斯越揪着陆清则的下摆扭过脑袋一看:“哎呀,有人摔倒了。”

陆清则跟着回头一看,竟然是陈小刀。

趁着其他人的心神都被场中的情况吸引,不敢挪眼,陈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到了他身后,正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痛哼哼着。

看来是有话想跟他说。

陆清则瞬间了悟,俯身将陈小刀扶起来,声音和润:“这位大人,小心一些。”

陈小刀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呢。

宁斯越满脸严肃,用小奶音叮嘱道:“校场路面不平,好好看路。”

陈小刀感觉小殿下还蛮可爱,嘻嘻笑道:“多谢殿下和小殿下。”

周遭不少人看过来,陈小刀收手时飞快往陆清则手里塞了个东西:“下官刚才失礼了。”

陆清则握住他塞来的东西,心下疑惑,但也没露出异色,含笑点了下头,拍拍宁斯越的小脑瓜,示意他看场中,带着他又转了回去。

宁斯越赶紧又握着小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倦,暗暗为父皇鼓气。

陈小刀摔倒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也没什么人注意。

倒是有人认出了陈小刀,心底诧异,窃窃私语:“那不是陆太傅家的管家吗?听说去了漠北,在史小将军那儿谋了个新职……”

“他此番是代表漠北军回来的吧,史小将军也当真是看重他。”

“到底是帝师身边人,在陛下心里,应该也是有所不同的。”

“也不知道他见到新后,有没有发现……”

些微的低语声很快又消弭下去。

场中准备完毕,夜色朦胧,校场风大,即使周围点亮了火把,也比不上白日里的光线,对射箭的准头有些影响。

宁倦礼让远客,让乌力罕先射。

在大齐众臣心里碎碎念的“偏靶偏靶”祈祷里,乌力罕搭箭拉弓,瞄准靶心,羽箭猝然飞出。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众人顿时在心里连连跺脚,长吁短叹。

乌力罕露出丝胸有成竹的笑意,以手抚胸弯腰一礼:“陛下,该您了。”

宁倦淡淡看他一眼,面色矜冷,徐徐挽弓射箭,几乎没怎么瞄准。

下一瞬,“夺”地一声,那支羽箭划破夜空,精准地劈开乌力罕射出的羽箭中部,深入靶心,只余半截箭尾微微发颤。

弓弦还在嗡嗡地无声震响。

帝王慢慢放下长弓,宽大的袍袖在夜风中猎猎而动,嗓音不高不低:“朕看错靶子了。”

话音落下,整个校场除了风声外,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乌力罕:“…………”

鞑靼使团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大齐的官员在短暂的震愕之后,激动得差点蹦起来拍手。

不愧是陛下!

陛下文成武就,哪是这些鞑子能比的!

先帝一辈子糊涂,唯一一件做得最明智的事,莫过于将皇位传给了当今天子啊!

宁斯越也激动得小脸发红,满眼崇拜地望着宁倦,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父皇的骄傲。

众人心潮澎湃,陆清则的心底也微微发烫。

他有自信宁倦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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