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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宁对此人无语了,这人成天想什么?陈蛮对她分明跟认主人差不多,哪里来这些幺蛾子。

“陈大人,赵某为人不算正派,却也是读书人,某些事断然不会做的。”长宁说到这里轻轻一顿,她的声音如珠玉轻碰,“便是帝王,我也从未存什么勾引利用的心思,大人不信也罢,我只说一次。”

“没有?”陈昭冷笑了一声,语调冰凉,“那皇上为何力排众议,非要推举你当大理寺少卿?”

长宁抬起头,似乎不可思议:“你……什么?”

这如何可能!大理寺少卿可是正四品大员,以她的资历还差一大截。

“大理寺卿董耘贬职,庄肃贬职,沈练升任大理寺卿,现大理寺无人可任大理寺少卿。”陈昭倒也不瞒她,反正赵长宁迟早要知道,“你尽可放心了,工部侍郎孙大人是你弟弟的老师,章首辅又看重你,再加皇上的私心,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应该是当定了。”

“赵大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看看你的升官路上,铺着多少尸骸。”陈昭看着长宁清丽至极的侧脸,便生出一股子残忍,冷笑着说,“若你还有几分良知,也别污了我弟弟的清白。赵大人不是一向喜欢这样健壮的男子?”

陈昭逼近了赵长宁一分,长宁便退,几乎被他抵在梁柱上。他自然也是身材健壮的男子。

他凑得极近盯着他。黄昏的光影透过他肩,照得她的脸如玉泛光。

长宁看着陈昭,然后别过头。她缓缓说:“陈大人要是真的想你弟弟跟你回去,还是不要再针对赵某了。别的不说,赵某至少为你弟弟洗清了冤屈,收养他几年,不求陈大人知恩图报,至少不要恶语相向就行。”

她说完避开了他,转身朝花厅走去。

陈昭站了会儿,冷风吹来才清醒一些,方才黄昏交织的梦境昏然散去。

他看着花厅的方向,眼神不明。

陈蛮虽然不愿意回去,但他的身世却在一天内传遍了赵府,只因陈大人连带来的几箱金子都没抬走,就这么回去了。就连赵老太爷都惊动了,找陈蛮过去做思想动员。有这么个勋贵世家的出身,他回去就会飞黄腾达,留在赵家做杂役?他们赵家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哪里还敢让他干活。

赵老太爷专门让辟了几间屋子给他住。

借着送东西、传话来看他的丫头络绎不绝。这位未来可不一样,这时候若是攀上了他,赶明儿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少爷她们已经不敢想了,谁敢在赵家对少爷狐媚,那是不要命了。

长宁看着各路来传些鸡毛蒜皮话的丫头一拨一拨,深感头疼,谁让赵家阴盛阳衰,她的亲妹堂妹能排一二十个来,她不好去管。毕竟她是长兄,又不是长姐,不能去管内宅女眷。她们就有恃无恐,拿自己的睁只眼闭只眼当许可了。

长宁只好下令,谁再敢为些鸡毛蒜皮的事来传话的,罚棍二十。竹山居才清净了些。

至于陈蛮,长宁没有管他,等他自己想去。

三天之后,皇宫传出圣旨,革除董耘的职务,大理寺少卿沈练升任为大理寺卿,大理寺丞赵长宁升任大理寺少卿。

长宁跪着接旨,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三年前的春天,那时候她中探花,金榜题名,意气风发。如今竟然心境复杂,不知喜悲了。

赵承义倒是又惊讶又高兴,请裁缝来给她做新官袍。一量身材,高了寸许,腰却清减了半寸。第二天,长宁就穿着新做的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官袍进宫谢恩。

往来的官员都与她道贺,御道上纷纷同她见礼。不说他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单说赵长宁这两年大案要案破了不少,为人又淡泊,虽然惊讶他升官神速,却也觉得是他应得的。

当长宁在文官列,随着鸿胪寺少卿唱礼跨入太和殿后,这才生出些许真实感。

藻井雕凿金龙腾云,朱红台阶向上便是髹金雕龙椅,两侧金鹤挑灯,三足镂空香炉。殿上挂匾额‘正大光明’浑厚大气。

鸿胪寺少卿唱:“授原大理寺少卿沈练职大理寺卿,授原大理寺丞赵长宁职大理寺少卿,上前觐见。”

长宁与着正三品大员袍沈练出列跪于左侧,正式宣读圣旨。

谢恩起身,她看到身着衮冕龙袍的朱明炽高坐于上,隔得极远,九旒冕微微晃动,便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自今天起,她便是大理寺少卿了。可进太和殿议政,可独当一面了。

下午大理寺为二人安排宴席,沈练一向严肃,大家不喜闹他。长宁却宽和,便不少人灌她喝酒。

跟着一起来参加宴席的赵长淮坐立难安,见大理寺的人毫不客气地灌上司喝酒,心道一群没规矩的,若是落在他手上,非得好生折腾他们一番不可。大理寺以为他也是好灌酒的,由徐恭领着众人拿酒壶来灌他。

长宁本想阻止,赵长淮要是喝多了,还得她来处理,实在是划不来。

但又见他们高兴得很,不好阻止。

她干脆拿了壶酒,去敬沈练。

他坐在庑廊下,静静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身着正三品官袍,懒散地看了赵长宁一眼。

“沈大人不管他们?”长宁问他。

沈练道:“老师走后他们便没这么高兴过,随他们闹半日吧。”

长宁默然,自己灌了自己一口酒。

过了会儿,沈练又道:“我前天就收到了庄肃的信,他说要提前贺我。他早猜到我会升任大理寺卿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对你们好,我倒是对你们严格得很。你可曾想过希望庄肃当这个大理寺卿,而不是我。”

长宁自然说:“您和庄大人我都十分敬佩。”

沈练哼笑,整理官袍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早把我骂了八百遍了吧?”

长宁一开始那年的确没少骂他,就是现在,沈练对她也异常的严苛。不过她习惯了,懒得骂。

见长宁不做声,沈练就沉默了,他突然说:“我做大理寺少卿之前,在大理寺丞的位置上三年。你还不足半年。你日后小心一些……”他眼睛微微一眯,“别以为做了大理寺少卿就轻松了。”

长宁顺应他回答:“是,下官明白。”

沈练又躺了下去,他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甚至长宁也从来没见他的这种神情。

“大人。”她随之坐下来,“其实……大家一直有个问题,挺想问您的。您为什么不娶亲,您知不知道外面都传咱们大理寺是和尚寺,便是因您而起的。”

沈练想了想,提出了不同意见:“因我,不是因你吗?”

“……先是因您。”

“说来话长。”沈练倒不忌讳这种话题,喝了酒他脾气反而好些,摇着酒杯说,“我自幼家贫,自十五岁起四处赶考。十八岁中举那年,还穷得揭不开锅。我娘借遍全村,无人肯借,她只能将家里唯一的两亩薄田卖了,才凑够我赶考的银子。那时候本来说了亲的,同村秀才的女儿,也就是在那年退亲了,连田也没了,人家如何肯嫁给你——”

长宁安静地听着,结果可想而知,沈大人十八岁中举,次年就中了进士,第四名传胪。如今以三十五的年纪,任大理寺少卿。

“那家肠子都悔青了吧。”她接道。

沈练说:“不知道,当年在北直隶中的榜,中举那年我就带着我娘搬走了。”

长宁盯着他问:“您就没有衣锦还乡,好生扬眉吐气?”

“有什么意思。”沈练反倒兴趣缺缺的样子,“我问你赵长宁,你十九岁中探花郎,想嫁给你的女子无数,不乏一些名门闺秀,你又为何不娶?”

“我挺想娶的啊。”长宁笑着说,“只可惜……”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沈练以为他有情伤,毕竟有传言说,赵长宁最爱的女子早嫁了乔伯山为继室,他黯然神伤,才数年不娶。

他勉强转过头,本来是想勉强安慰他两句的。结果看到长宁似乎是多喝了些酒,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当沈练的目光落在赵长宁的脖颈上时,不知道为何,他注意到了赵长宁完全平滑的脖颈,又细又白,露出在绯红的官袍之外。那样一截,宛如稀世的美玉雕凿而成。

早知道这下属姿色不俗,不然不会又这么多闺秀要嫁,以前都不觉得,今天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概有种,此人姿色已胜过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子,别的女子嫁她,恐怕都不足以陪衬的感觉。

沈练突然就起了些疑,凑近了看长宁。

长宁大概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睁开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大人,我要……”

话还没说完,脚踩着台阶一滑。

沈练甚至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搂着长宁一带,长宁便重重落在他的躺椅上。

他本来是要扶他起来的,没想长宁扒着自己的躺椅不放,似乎很喜欢自己的躺椅一样。只能让长宁靠着自己的躺椅睡,他自己起来了。

长宁昏沉了这么片刻。已有有人到后院来找她了。

她听到有人喊她,才睁开眼睛。

然后,她发现自己睡在沈大人的躺椅上。

他那张宝贝极了,庄大人碰都不能碰的躺椅,给她躺着。他拿着酒壶,站在旁边倚着廊柱喝酒。

雪夜天冷,不觉又是鹅毛大雪。长宁起身揉着太阳穴。

“大人。”长宁说,“我怎么睡在您的躺椅上。”

沈练道:“……一言难尽。”他别开头淡淡说,“你不是要走么?”

“我正是要走了,不过大人若是喝醉了,我叫人过来。”长宁道。

“不必了,走吧。”他转过身说,“我也要回去了。”

长宁自己也不太清醒,跟沈练告辞了。路上靠着轿子的软枕,酒意又上头来,这下轿子一摇一摇的,更好昏然睡去。

她被君王放在榻上,仍然沉睡着。

朱明炽换了衣裳,坐在她旁边瞧她半天才说:“当真不该让你入官场,还喝这么多?”

头向她靠近一些,就闻到她身上微甜的酒气,朱明炽又听到她轻声的呓语:“谁说……我不想娶的……”

“哦?”朱明炽听着觉得很新鲜,就问她,“你想娶谁?”

她就回答说:“我……”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掐着了她的下巴:“朕告诉你,你可以小心说话。”

“朱明……”她又说了两个字。

皇帝暗中一喜,手略松开些:“你想娶朕?”虽然有些……嗯,大逆不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勉强不跟她计较了。

她抓着他的手,强行掰开:“炽,脸疼……”是嫌弃他掐疼他了。

哟,还知道谁在掐她脸呢,真能。

朱明炽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侧脸,“赵长宁,你给朕醒醒。你说清楚你想娶谁?”

长宁被强行唤醒,然后听到帝王颇为无聊站在床边,问自己:“快给朕说,你要娶谁?”

长宁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朱明炽一眼,忍了忍道:“皇上,您发什么疯呢?”

“朕且问你,你说你梦里要娶个人是谁?”朱明炽怎会简单地放过她。

长宁道:“微臣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梦,您恐怕是听岔了。”

她推开他就要起来,朱明炽健壮的手臂却挡着她,声音低沉:“你想去哪儿?”

听到他声音低沉,长宁就下意识地紧绷,想起这个男人怎么把自己按在龙榻上折磨的。大抵因他的后宫不喜欢他,堂堂后宫团队嫔妃众人,除了个贵妃跋扈些,其余相处和睦姐妹相称,听说摸叶子牌已经成了宫里流行的活动,王侯公爵的夫人时常进宫陪各宫娘娘打叶子牌。一个个在牌桌上处得姐妹情深,对于争宠兴趣不大。当然也有皇上本身性子冷漠,不喜后宫的原因。

再加上两人不常见,恐怕一月三四次而已。他积累的丰富精力,就是用来作弄她的。

“陛下若无事,微臣自然要回去了。”

“无事?”朱明炽语气沉沉,然后他说,“朕其实每天都有事,只是顾及你的感受罢了。”

今日看到赵长宁穿着绯红官袍跪在他面前,那瞬间他的想法并不纯粹。其实朱明炽不喜欢她混迹官场,当然了,这是绝对自私的想法。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哪个男子没有过荒谬的想法,想将她关在家里只能自己一个人看,让她从里到外的属于自己。

偏偏赵长宁是做不到的。除非他想让两人之间一点情分都没有。

只不过是陈昭告诉他的一件事,让他不能忍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