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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在忙着宫宴,洛子商带着人慢慢往大殿踱步过去,他一面走,一面询问鸣一道:“你说杨辉那三个人反了?”

“是。”

鸣一恭敬开口:“已经在调兵围困宫城了,大人,您看如今……”

洛子商没说话,他闭上眼睛,片刻后,他平静道:“大殿的火药放好了?”

“放好了。”

鸣一立刻道:“按您的意思,用引线连好了。”

洛子商低笑了一声,鸣一有些不明白:“您笑什么?”

“我没想到顾九思竟然真的能策反那三个人,”洛子商慢慢睁开眼睛,“他大约也没想到,我的火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在黄河。”

说着,洛子商转过身去,平静道:“走吧。”

“大人……”

鸣一低声开口,洛子商侧眼看他:“嗯?”

“要不,”鸣一抿了抿唇,“我们走吧。”

洛子商不言,他静静注视着鸣一,鸣一捏紧剑,抬头看着洛子商道:“如今三位将军已经反了,刘行知的大军还在豫州,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在东都待下去了!”

“你以为,”洛子商平静道,“我们如今又能走吗?”

说着,他转过身,有些无奈道:“又能去哪里呢?”

刘行知若是没有拿下大夏,哪里又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扬州已经没了,刘行知进攻若是失败,必定那他们出这口恶气,而东都……今夜之后,也没了他们落脚之处。

他除了往前走,除了赢,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若如今走了,这一生,他都只能被人追杀流窜,再无他日。

他的话让鸣一待在原地,鸣一想要反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洛子商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站在门口的鸣一似是有些茫然,看着鸣一的模样,洛子商不知道怎么,骤然想到了萧鸣。

萧鸣,问一,他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个远去了。

他静静注视着鸣一,好久后,他突然道:“你带着兄弟们走吧。”

“大人?”

“我逃不了了,”他平静道,“但你们可以的。你们走吧,去府里拿点钱,赶紧出城,从此隐姓埋名。若黄河如期决堤,你就拿着我的信物带着兄弟去投靠刘行知。若黄河没有决堤,你拿着钱,至此不要再入大夏土地,和兄弟们散了吧。”

“不行,”鸣一皱起眉头,“我若走了,谁护卫大人?”

“你若不走,”洛子商静静看着他,“是想看我死在你面前,还是想我看着你死?”

洛子商说完这话,双手拢在袖间,转过身去,平静道:“走吧,我终究是你主子,你不能如此欺我。”

这话说得重了,鸣一呆呆看着洛子商远走,洛子商走得很平稳,很快,没有回头。

隐入长廊的时候,洛子商突然发现,他终究是孤单单一个人。

他低笑起来,然后一路步入殿中,走到门口,扬声道:“陛下!”

所有人同时看过来,刘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洛子商恭敬行礼,笑着扬声:“陛下万岁万万岁!”

“洛大人来了。”范玉神色冷淡,“先入座吧,等着三位将军来了再开席。”

洛子商笑了笑,也不觉得怠慢,应声入席。

范玉坐在高坐上,自己给自己斟酒,有些无奈看向刘善道:“三位大人为何还不来?”

“或许是路上被堵着了,”刘善解释道,“东都夜市繁华,三位大人的马车或许被堵在半路,奴才让人去催催。”

“不,”范玉抬手止住刘善的话道,“不用,慢慢等吧,若是将三位大人催烦了,便不好了。”

刘善笑着应了声,洛子商听到这刘善和范玉的对话,笑着低下头,也不出声。刘善看了洛子商一眼,心中颇为不安。

范玉百无聊赖敲打着桌面,又等了一会儿,不满道:“三位将军来迟也就罢了,贵妃呢?她也堵路上了?”

“奴才让人去催催。”

说着,刘善赶紧下去,让人去催西凤。

而这时候,西凤专属的贵妃马车正慢慢往前挪动,顾九思身着暗红色外衫,内着纯色白衣,发丝用布带束了一半在脑后,挺直了腰背坐在马车上,他双膝上平平放着一把剑,纯黑色金边剑鞘,形式古朴庄雅,剑下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没写书名,看上去极为厚实。

江河和望莱各自坐在一边,江河金袍玉冠,摇着扇子道:“你让我伪造那个册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

江河有些不理解,顾九思低下头,拂过手上的册子,慢慢道:“舅舅,其实如果没有遇到玉茹,没有发生这一切,我或许也会一直是个纨绔子弟。”

“我不知道人言会伤人,我不知道我无意中一个玩笑会毁掉一个人一辈子,我会用大半辈子,费尽心机和我父亲斗争,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江河静静听着,没有言语,顾九思抬起头来,看着前方晃动的车帘,接着道:“我听刘善说,陛下在先帝临死时,最后问先帝的一句,是天下与他,谁更重要。你们或许不明白这句话,可我却是懂得的,我想陛下,内心之中,其实非常在意先帝。”

“儿子都会很在意父亲吗?”

江河垂着眼眸,张合着手中的小扇,顾九思摇摇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意自己的父亲,可是许多人,会在意自己的人生。”

江河抬眼看向顾九思,顾九思看着江河,声音中颇有深意:“父母是一个人的起点。”

江河没说话,许久后,他骤然笑开:“你说得不错。”

“一件事执着太久,就会成为执念,”顾九思见江河似是明白,收回眼神,慢慢道,“所谓执念,都需要一个结束。”

江河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车帘外忽隐忽现的宫墙:“你说得没错,”他低喃,“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结束。”

两人说着,马车到了大殿门口,他们走下马车,周边有人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可没有人敢问话,因为顾九思、江河、望莱三人都没有丝毫畏惧,站得坦坦荡荡。

他们一路往大殿之中行去,宫人们认出他们来,都是惊疑交加,而殿中舞姬广袖翻飞,范玉坐在高座上,震惊看着门口出现的人。

顾九思提着剑,身后跟着江河望莱,跨入大殿之中,他们从舞姬中一路穿行而过,而后停在大殿中央,三人单膝跪下,朗声开口:“臣顾九思、江河、望莱,见过陛下!”

如今已是戊时,宫城之外,士兵开始聚集在一起,围在宫城之外,守城士兵紧闭宫门,急声道:“快,传信给陛下,三位将军谋反,已将宫城围住了!”

东都城楼,顾九思的人领着杨辉的士兵冲上城楼,斩断了绳子,朝着城外已经赶来的士兵大声道:“入城!三军奉令入城,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黄河大堤,所有人有条不紊动工,人越来越多,周边各地的村民都已经赶了过来,帮忙运送沙袋的,帮忙投石填土的,甚至于堵在决堤口的……

雨细细下着,一个口子裂开,许多人便站上前去,手拉着手扛在水流面前,而后面的人则就开始堆沙袋,填石头。

不断重复,不断往前。

柳玉茹在他们后面,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前艰难搬运着沙袋,傅宝元看着她的模样,苦笑道:“你要不走吧?”

柳玉茹抬眼看他,傅宝元同她一起抬着沙袋,小声道:“锦儿才一岁,万一九思出了事,家里还得靠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说着,他低着头道:“雨越来越大了。”

越来越大,而现在决堤的口子也越来越多,等真正的大浪从上游过来,决堤是迟早的事情。

柳玉茹明白他的意思,她摇摇头:“我让大家留下,我怎么能走?”

说着,他们将沙袋放在固定的位置,又折回去搬沙袋,这时候,有人惊呼起来。

“大浪!”

“大浪来了!”

柳玉茹回过头去,便看见上游河水仿佛猛兽一般汹涌而来,雨滴也随之变得凶恶起来,她大喝出声:“拉好!所有人拉好!”

黄河河水湍急而来,守南关上,疾风猎猎。

远处战马声隆隆响起,随着军鼓作响,嘶喊声冲天而起,沈明立在城头,头盔顶上红缨在风中飘舞,他眺望着驾雨而来的大军,旁边叶韵冷静道:“所有药材、担架都准备好,火油也准备好了,你放心。”

叶韵抬眼,看着远处军队,平静开口:“你受伤,我救你。你死了,我收尸。若他们攻破守南关,我一颗粮食,都不会剩给他们。”

沈明转头看她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果断。”

叶韵正想回嘴,就看沈明骤然往前一步,大喝出声:“放箭!”

那一瞬间,千万火箭照亮夜空,朝着军队奔射而去。

大夏近乎是最艰难的一场守城战,至此拉开序幕。

战场之上声鼓喧天,东都宫城大殿,却是安静如死。

范玉愣愣看着顾九思,好久后,他才站起来,颤抖着声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他环顾左右,大声道,“来人,拿下这个逆贼!”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侍卫冲进来道,“陛下,不……不好了,士兵把宫城围了!”

“你说什么?”

范玉震惊出声:“谁把宫城围了?!”

侍卫跪在地上,喘息着道:“韦达诚、司马南、杨辉的军队,他们如今陈兵在宫外,把整个宫城都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