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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清远忙客气中带着几分殷勤的给徐瑾瑜等人斟茶倒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道:

“此前,我才从侯爷口中得知,能让侯爷还粮的军粮竟是因瑾瑜之故,倒是我此前眼拙了。”

刘清远的态度可以称得上卑下,徐瑾瑜也没有想到其可以为了治下百姓做到这种地步,遂道:

“正深兄此言差矣。所谓,眼见为实,若是正深兄是道听途说之辈,只怕玉郡的百姓可承受不起这背后带来的隐患。”

刘清远听着徐瑾瑜三言两语便将当初他的质疑带过去,显然没有挂怀之意,一时心中一轻,随后这才试探道:

“那之前,瑾瑜所言的劝桑事宜,不知可还算数?”

“算数,自然算数的。”

刘清远这话,正中徐瑾瑜下怀,徐瑾瑜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着道:

“正深兄,玉郡城外可是有着大片的良田,确实弃之不用,实在可惜了。”

“可,越军若是去而复返……”

“他们回不来了。”

徐瑾瑜口吻风轻云淡:

“越军此番被俘约五千余人,剩余两万兵将皆亡于霉粮之下,而其尸骸……”

徐瑾瑜笑了一下,可是笑容中却透着冷:

“现在应该被武安侯派遣之人,在越国的边疆上焚烧。”

武安侯美其名曰,让其魂归故土,可是这震慑之意不言而喻!

三万兵将折损大半,越军一时半刻也缓不过气!

这段时间,武安侯将他们昔日的挑衅侮辱,如数奉还,其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刘清远听罢后,直接激动的站起身,一拳砸在掌心:

“对!就该这样!让他们也尝尝这种羞辱的滋味!当初那些越军过境之时,对城外的百姓烧杀抢掠,整整一个村庄的百姓都被其屠戮一空!

他们让儿食母肉,母饮孩血,简直残暴不堪!此举当真痛快!不行!这事儿我要告知所有百姓,让他们都好好看看,犯我大盛之辈的下场!”

刘清远说起正事,便没有了此前的畏手畏脚,而刘清远这话一出,徐瑾瑜只微微一笑:

“是该去看看的,正深兄可以将想要去看的百姓名录收集好,我会请侯爷派兵引领百姓们去看看。”

这些百姓,这些年苦受战火之苦,颠沛流离,他们确实应该看看他们在心里所仇恨,所憎恶之人的下场!

也该知道,他们的国,不会让他们再受一星半点儿的屈辱!

边疆十载动乱,也到了让百姓们出一口恶气的时候了!

刘清远听了徐瑾瑜的话后,直接眼睛一亮:

“当真!那我即刻便去!”

刘清远方才只是试探的建议,毕竟他在边疆多年,骨子里已经浸淫了些彪悍习性。

可是瑾瑜这通身的京中勋贵子弟才有的骄矜之气,怎么也不像是能赞同这么血腥提议的人。

此法虽好,可一般的文臣轻易不能接受。

但,瑾瑜不但同意了,还为此连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徐瑾瑜见状,微微颔首,笑着道:

“不光如此,城外还有惊喜留给百姓们,此番还要正深兄费心一二。”

“不费心!不费心!”

刘清远只剩下傻笑,只要让百姓们知道,大盛可以庇护他们,还怕他们不事农桑吗?

刘清远就知道自己今日请这位师弟是请对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瑾瑜口中的惊喜竟是这般震撼!

新年刚过,喜气还未消散,玉郡太守便组织了一场在整个宁州都可以激起动荡的盛事——观越寇俯首之行!

宁州十载动荡,都离不开越国的入侵,纵使有时候上奏朝廷,只是一句骚扰盖过。

可此事落在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村庄的头上,便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宁州七郡之中,多的是曾经在城外有族人、亲人的人,他们为亲人枉死而痛彻心扉,而今日他们也该看看那些入侵者的下场了!

是以这场观刑路,原本本该只有玉郡百姓,可因为其他六郡的强烈要求。

刘清远与武安侯合计之后,则定下一日一郡,一日三次,轮番而往的行程计划。

焚尸,本来没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等踏上越国边境,看着越寇的尸身被熊熊烈火烧的只剩下灰烬之时,又不少人大叫、大笑,可最后都转化为痛哭。

他们放声痛哭!

他们这十载的担惊受怕、生离死别的痛苦都在这一哭之中!

他们什么也不懂,可唯有以凶手之血,才能祭奠死去的亲人、国人!

这十年,他们恨不得生吞其肉,渴饮其血!

今日,他们终于看到这群越寇被赶出了他们的土地!

哭着,笑着,叫着,一声声凄厉婉转的声音在两国交界的上空回响。

引路护送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也不由红了眼眶。

他们十载苦守,为的也不过是让眼前痛苦崩溃的百姓们少上一些啊。

今日这一行,百姓在痛哭,可将士们又未尝不是在缅怀他们逝去的兄弟们?

此行,注定是一条哭声与笑声无法分割之路。

等到回去的路上,百姓们看着城外一片空荡荡,可是却熟悉的信手拈来:

“那里以前有一棵大枣树,结的枣子甜的跟蜜似的,可惜三年前被烧死了。”

“那里是我姑丈的家,姑丈人好又热情,地里的瓜果熟了就挑着给我们送来,可惜五年前,越寇来犯,整个村子都没了。”

“那里原来是……”

百姓们一路走,一路说着,他们怀念这曾经的美好生活,对于眼前一片焦土,满目痍疮的一幕分外痛心,又多了几分麻木。

“等等,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突然被前面一大群身影给吸引住了,这会儿天正寒,若不是被贼寇伏法焚尸的期望激励,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

等走到近前,众人看着那群衣衫单薄,一脸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忍气吞声之人,不由惊呼出声:

“他们是越国人!”

“他们是越国人!”

百姓们一时群情激奋,随后直接捡起地上的土块、石子砸了过去:

“越寇该死!”

“砸死你!都是你们,害了我妹妹一家!”

“去死去死!”

鲜血和疼痛让越国人气的双目血红,可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力的握紧了手中农具。

带着镣铐的他们,注定无法与这些将士和百姓相抗衡。

“诸位,这些越国人的作用可远不止此,若是让他们轻易死去,才是可惜。”

身后传来一声清如碎玉的声音,百姓们纷纷看了过去,有百姓余怒未消,不假思索道:

“你竟然帮这些越国人说话,你是不是大盛人!”

徐瑾瑜微微一笑,还未说话,便有那引路将士急急道:

“多亏了徐公妙计,否则咱们可还制服不了这些越国人呢!”

众人这才看着那一身雪白斗篷的少年,少年面色苍白,可却眉眼精致,他缓缓而来的模样,仿佛云端仙人降落凡世。

“是仙人看不下去越寇的暴行,这才降世收拾他们吧!”

“对啊!是仙人!”

“一定是仙人!”

“拜见仙人!”

随后,百姓们纷纷拜了下来,徐瑾瑜连忙请他们起身:

“冬日寒凉,诸位快快起身,仔细寒气入体!”

徐瑾瑜一番劝说,众人这才纷纷起身,他双目淡淡的看向正在勤勤恳恳的将焦土翻下去,重新恢复的耕田的越国人。

“方才,我请诸位住手,乃是因为这些越国人犯下的罪孽还未真正赎完,若是轻而易举,一死了之才是可惜。

我大盛多少良田毁于其手?现在,要让他们还回诸位曾失去的耕地!他们将在这片耕地之上,耕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在不久的以后,这些耕地上会长出滋养每个能将其再度驱逐出去的大盛子民的粮食来!”

少年抄着手,身若修竹,冷风吹起了他的额发,可却不掩其说出这些话后,在百姓们眼中的光芒万丈!

“对!用他们开出来的地种粮食,再用这些粮食养卫家军,将他们这些越寇生生世世都死死压制!”

这句诛心之言一出,越国人顿时气的目眦欲裂,满眼仇恨的看向徐瑾瑜。

方才的诛心之言,就是这少年说出来的!

徐瑾瑜看着百姓满眼激动的模样,这才缓声道:

“种越人开垦之地,养杀其之粮,诸位若是有意,随时可以去刘太守处认领土地,自行耕种。

圣上怜惜诸位此前所遭受的苦难,特意降旨,免田桑税三年,望诸位能在越寇驱逐出我大盛的新一年中,重拾斗志,让我大盛边疆稻香盈园,满载而归!”

徐瑾瑜这话一出,百姓们先是一静,随后不可思议道:

“我们能自己种这些越寇开的地?”

徐瑾瑜微微颔首,笑着道:

“自无不可,只是越军俘虏不多,这些土地数量有限……”

百姓们听完这话,面面相觑,随后直接撒丫子朝城里跑去。

当日,太守府意外的热闹起来。

待徐瑾瑜回到军中,武安侯从引路将士口中得知此事之时,也不由啧啧称奇:

“难怪当初我说这些俘虏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时候,徐小郎你让我留着,原来是这么用!”

原本圣上便是让徐小郎他们前来行劝桑之事,他本以为徐小郎等人还得在这儿磨些时日。

却没有想到,原来人家早就将这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还以为徐小郎要用自己绝佳的口才去劝说百姓重拾农桑,没想到……”

“话说千遍,不如事做一遍。边疆的百姓需要的可不是响亮的口号和挠痒痒似的安抚。”

徐瑾瑜很难形容,他头一次看到那些百姓的心情,他们所有人眼中的麻木与希望交织。

他们麻木于现实,又希望上苍的眷顾。

他们,是这世间最痛苦的人,日日夜夜,煎熬度日。

徐瑾瑜庆幸,他来了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