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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殿下在那边卖过东西,好些天。”春望指着早已被拆掉的小木屋方向,“百官几乎都找殿下买过东西。就是没买过也见过殿下。”弹劾殿下乃大将军之子的人难道输钱输傻了,“他们被殿下撞见当值期间去赌坊,还敢倒打一耙?”

刘彻闻言也不信朝中有这等蠢货,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何人弹劾儿子。

抵达宣室,看清署名,刘彻令人彻查此人。

廷尉京兆尹离得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得半个时辰。刘彻趁机把余下的奏章处理了。翻开第四份奏章,刘彻又看到“大将军长子”字眼生生气笑了。

合着输红眼的人不止一个。

刘彻扔给黄门:“查!”

春望惊讶:“还有?”

刘彻没有回答,批阅奏章的动作明显快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刘彻扔给春望一卷奏章:“查!”

“还有?”春望震惊。

刘彻“嗯”一声,继续翻阅奏章。

最后一卷摊开,来自大将军,并非弹劾大将军长子,刘彻心里好受些,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满朝官吏只有三名蠢货。

刘彻合上大将军的奏请,廷尉和京兆尹先后进来。

三公离得近却比二人来得迟,刘彻难得没同他们计较。

大汉官员和百姓爱六博棋,刘彻早就有所耳闻。街头小儿都会背六博诀,刘彻相信三公也不例外。他们自持身份不好去赌坊罢了。从今往后只能跟自家人耍耍,这可比骂他们几句难受多了。

刘彻把三份奏章扔给三公。

三人看完面面相觑,大将军儿子几岁来着?好像比太子殿下小一年多。小太子五岁十个月,大将军之子四周岁?认识六博棋吗?分得清金和玉吗他就赌钱。

还仗势欺人?三人不知如何是好,就把奏章递给廷尉。张汤仔细看完,不确定地问:“陛下,上书所说的大将军之子是不是,霍去病啊?”

“大将军何时改姓霍?”刘彻阴阳怪气地问。

张汤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着荒谬。可小太子三四岁就敢跟他们做生意,五六岁赌钱,好像也正常。他的几个儿女五六岁大的时候也玩过六博棋。

入学的入学,学女红的学女红,平日里很难聚到一起才不玩。但逢年过节一群小子闺女依然会玩几局。

刘彻年少轻狂的时候张汤就到他身边。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陛下的儿子不可能是大将军之子。

“陛下,奏章上的卫大公子,其实是卫太子吧?”张汤话音落下,三公以及京兆尹齐刷刷看向他。

刘彻冷笑一声。

张汤顿时知道他,他猜对了:“陛下,兹事体大。”

“不大朕找你们做甚?”

张汤噤声。

宣室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刘彻目光灼灼地盯着五人,丞相公孙弘头皮发麻,寒冬腊月总想擦拭额角上的汗。

他乃百官之首,廷尉和京兆尹可以一言不发,他不行:“陛下,殿下才六岁,没人教他,太子一贯乖巧懂事,不可能去赌坊,也想不起来赌钱。”

刘彻颔首:“是有人教他。”

张汤:“臣这就令人把太子身边人带去廷尉,一个个详查。”

“太子身边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教他赌钱?”刘彻霍然起身。

张汤错愕,不是身边人教的,谁不要命了跑去太子宫教太子?张汤忽然想到一人,可是真是公孙敬声干的,其父公孙贺不可能置身事外。

张汤朝春望看去,给点提醒。

春望指着他手里的奏章。张汤又看一遍奏章,也没看出里头暗藏玄机。

刘彻:“你们不承认朕也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太子爱出去。”

五人这个时候不敢打马虎眼,一个个不住地点头,他们不止听说过,还曾亲眼见过小太子像邻家小儿似的蹦蹦跳跳买民间小吃。

刘彻:“太子第一回 对赌坊好奇是因为在赌坊门外遇到几位士大夫。他身边人也算尽心,说那边没有好玩的。太子回来跟他的猫猫狗狗玩一会就把这事忘了。偏巧第二天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去。太子不懂,官吏可以去他堂堂太子为何不能进。韩子仁等人无法解释,只能看着他进去。”停顿一下,看着几人,“刚才朕问太子为什么耍钱。太子问朕,不可以玩吗。你们说朕该如何回答?”

张汤试探地说:“殿下年幼,小孩不能玩六博棋?”

“京师小孩会背六博诀。”刘彻提醒他。

张汤哑然。

刘彻目光移向公孙弘。

公孙弘确实喜欢六博棋。同刘彻猜的一样,公孙弘在家玩。他不跟家人玩,跟门客以及公侯友人玩。

当下唯一阻止小太子沉迷的办法是禁赌。可一旦禁赌,身为百官之首他也不能在家玩。万一叫邻居听见,或走漏了风声,陛下不把他交给廷尉议罪,也会直接把他贬为庶人。

公孙弘年过不惑才读书,六十岁到天子身边,七十多岁官至丞相,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公孙弘不希望因为一个小小的爱好毁了公孙一族。

公孙弘试探地说:“陛下,好像只能对殿下说,臣等不玩了。六博棋玩多了对身心无益。”

刘彻颔首,示意他继续。

公孙弘提出凡赌博者收其赌博财物。

“只是这样?”刘彻哼一声,“远的不说,朕的姑母,馆陶大长公主养的那个董什么——”

张汤:“董偃。”

“平阳公主跟朕说,他日可取百金。他们在乎被收走的那点钱?”刘彻问。

张汤听懂了,陛下想严惩。

换成他仅有一子,是大汉太子,唯一爱好是出去玩儿,还能玩到宝物,结果在寻宝的过程中被人教坏,他得把那些人找出来宰了。

张汤试着提出不在朝中当官者赌博罚钱,出不起钱的人坐监或杖责,为官者革职。

刘彻面色稍霁。

张汤微微叹了口气,为他家中几幅精美的六博棋感到可惜。

京兆尹忍不住骂,谁吃饱了撑的弹劾“大将军长子”,上奏之前都不想想大将军长子才几岁吗。

“陛下,奏章上面怎么说是大将军长子?”御史大夫实在好奇。

刘彻:“据儿说他姓卫。”

五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刘彻轻笑一声:“朕不怕你们知道。据儿运气佳,都承认吧?”

五人点头。

他们听司马相如说过,陛下新得一副檀木围棋,棋盘和棋子看似寻常,但气味很好闻,很特殊的檀木香。司马相如猜是小太子送的。可惜他寻遍东西市也没找到那样的木料。

知道此事的人如今已经不羡慕小太子,改羡慕皇帝。

生子当如小太子啊。

刘彻:“写这几分奏章的人应该认识据儿,但没跟据儿赌过钱。朕猜这三份奏章是有人请他们写的。知道为什么?”

张汤大胆猜测:“输红眼?”

刘彻抬抬手:“拟个章程出来,朕明日昭告天下。”

放下奏章退出去,五人到宣室外暂时摒弃前嫌,互相看了看,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

公孙弘骂:“输不起就不要玩。”

张汤:“输给一个六岁童子,不,五岁十个月,不藏着掖着,还有脸弹劾孩子父亲。”

御史大夫:“替他们写奏章的这几人也不长脑子。写的时候不想想大将军那样的能教出个当街耍钱的儿子?”

京兆尹颔首:“就算子不像父,可卫家小公子尚未开蒙,认识六博棋上的点数吗?”

太尉试探地问:“奏章上的仗势欺人也是误会?”

张汤:“太子殿下需要仗谁的势?出了皇宫他最大!”

太尉叹气:“家母年迈,jsg这么冷的天也没法出去郊游,请人进府陪她。每天就指着跟奴仆们玩玩六博棋消磨时间。以后——她老人家哪受得了啊。”

年迈的公孙弘没精力跟同僚抚琴唱歌跳舞,休沐日也指着六博棋消遣,他还不能说出来。公孙弘叹了口气:“要怪——还真不能怪小太子。”

公孙弘至今还指望小太子重开小卖铺,让他捡个漏。太子要是因此出不去他捡谁的漏。

太尉禁不住咬牙:“不要叫我查到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往赌坊跑。”

春望看着几人交头接耳:“陛下,就这样?”

“朝中十人十赌,不这样叫朕问他们会不会玩六博棋?”

春望:“那主父偃?”

“查起来廷尉大牢不够关的。主父偃敢当值期间往外跑,可见他不是头一个。去把东方朔找来,他一贯消息灵通。”

春望心说,这么得罪人的事东方朔知道也不会说吧。

东方朔都不怕得罪刘彻,哪怕得罪旁人。

申时左右,东方朔从家里过来。

刘彻问他可知谁爱玩六博棋。东方朔下意识朝隔壁太子宫看去。刘彻诧异:“你知道据儿跟人赌六博棋?”

东方朔诧异:“陛下知道了?”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东方朔低头:“不是臣知情不报。臣这些日子忙着置办行李,前几日不巧碰到韩子仁,太子身边宦官族兄,他跟布庄要一批麻布冬衣。臣好奇他买那么多冬衣做什么,臣以前同他喝过酒,他告诉臣,殿下心善又不希望别人知道,叫他把他赢来的钱全换成冬衣和粮食。臣就觉着殿下此举甚好。”

“所以帮太子一块瞒朕?”

东方朔不敢说他巴不得陛下永远不知道:“韩子仁族兄称,殿下只是心血来潮玩几次,以后就不玩了。”

东方朔更不敢说他为此感到可惜,他要有殿下的手气,又有禁卫保护,得逢单去东市逢双去西市,把那些人的钱赢光。

刘彻:“说说都有谁去过赌坊。”

此事可大可小,东方朔不敢胡扯,只说他亲眼见过的。饶是如此依然有一半官员。

刘彻颔首:“看来都很闲。春望,后天大朝,记得提醒朕。”

东方朔斗胆问:“当廷议罪?”

“议罪是廷尉的事。”刘彻打算消减冗员,节省开支,“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