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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分:“等你们长大,像你们刚刚问的传宗接代,我和你爹不说你们也懂。因为同事朋友都会聊到这事。”

邵耀宗补充道:“每个人的想法还都不一样。”

平平似懂非懂地说:“那就等以后再说吧。”说出来,忍不住叹气,“过两年虚岁才十三,啥时候能长大啊。”

杜春分笑道:“日子快着呢。”

以前姐妹几个不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

年后姐妹几个早上练武,然后上学,中午写作业,晚上回来做饭,周末还得洗衣服刷鞋,时间塞得满满的,不知不觉又迎来一个暑假。

去年暑假,杜局让几个孙女去他那里玩几天。

杜春分考虑到她们不论做饭还是洗衣服都需要她盯着,就没让她们过去。

又经过半年历练,可以放手了,邵耀宗就抽空把几个闺女送过去待十天半月。

话说回来,甜儿从她爷爷那儿得知,只要儿子传宗接代是封建糟粕,怕贺伟和金红梅被学校批评,那天下午甜儿就把这事告诉两人,提醒他们不论跟谁都别说了。

俩人半信半疑,回家告诉父母。父母嗤之以鼻。随之想到“破四旧”,顿时怕了。

赶巧那时候全国上下批判孔子和儒家。纵然两人父母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把内心想法说出来,附和甜儿说得对。

贺伟和金红梅信以为真,对甜儿她们感官越发好了。以至于贺伟一听到甜儿的声音,就过来找她们玩儿。

甜儿拿出暑假作业,“我娘说,做完作业才能玩儿。”

贺伟不禁说:“你写再好,考得再好,也不能考大学。写什么啊?别写了,我们看看哪儿有知了,晚上抓知了去。”

他比甜儿大一岁,以前甜儿觉得他大会听他的。

自打经“传宗接代”一事,甜儿就觉得他光长年龄不长脑子,“虽然不能考大学,可是可以推荐啊。你啥也不会,到大学里也听不懂。”

小美接道:“你空有高中毕业证,写的字还不如小学生,以后参加工作,领导想重用你都没法用。”

军区就最初一两年乱点。

从下到上,不论是营长还是军首长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不许学生搞事。

部队子弟学校的初中和高中虽然从以前的“三年三年”改成“两年两年”,课却还跟大革命之前一样,一天好几节课,每节课老师都认真上。

外面鱼龙混杂,没人镇着,别说初中和高中生混日子,就是小学生也是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就不上。

这种环境下自然没人跟贺伟说这番话。

贺伟不禁问:“领导用人还看字?”

甜儿道:“当然啦。听我爷爷说,以前市长找秘书,都先找写的好的。”

小美点一下头:“别看革命委员会的一些文件说是主任弄的,其实都是会写材料的人写的。爷爷说,有些地方的革命委员会主任的文笔,还不如我爹那个拿枪杆子的。”

贺伟拧眉:“我爸妈怎么从没说过?”

甜儿瞥他一眼:“你爸妈不知道呗。我爷爷干什么的?你爸妈干什么的?”

贺伟的爸妈的职位比杜局低多了。

这话贺伟无法反驳,“那,那我怎么办?”

甜儿被他问住。

贺伟:“我——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暑假作业。”

甜儿不由得看了看姐妹们,嘛意思啊?

平平试着问:“跟咱们一起写作业?”

小学毕业其实没有暑假作业。

陈司令怕他儿子陈鑫一个暑假玩疯了,向学校建议的。这个作业名曰“温故而知新”。

陈鑫不知道他爸搞得鬼,被他爸弄到办公室,老子安安静静办公,儿子嘀嘀咕咕写作业。

陈司令仔细听听,正抱怨老师,害他暑假没得玩儿。

“陈鑫,我听说邵一安跟她几个姐姐都考满分?”

少年抬起头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她们留级,你也留级,人家四姐妹并列第一,你怎么才第六名?”

少年气得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没上过军校。”

陈司令气笑了:“说得好像你打得过邵一安一样。”

少年满腔怒火嗖一下没了。

陈司令:“邵一安考得好,暑假肯定天天玩儿。你趁机把不会的补回来,下学期只要你比她考得好,不论多少名爸爸都奖励你二十块钱。”

陈鑫的眼睛一下亮了,“寒假还带我去宁阳?”

陈司令轻微点一下头。

陈鑫抓起笔:“别打扰我写作业。”

陈司令轻笑一声。

安安笑不出来。

她们四姐妹打一年级就老老实实上课写作业,所以底子很牢。

贺伟上小学的时候恰好是学校最乱的时候。停了大半学期课,以至于他虽然比甜儿大一岁,却跟她一样今年小学毕业。

贺伟到家才想到他小学毕业了,老师没布置暑假作业。贺伟好奇甜儿她们写什么,就把书包带过去。

翻开书本,甜儿她们书上很多字,贺伟的书比擦屁股的纸都干净。

贺伟再看姐妹几个的作业,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什么也不认识。

甜儿忍不住问他,上了几年学的什么。

贺伟仔细想想,学的主席语录。除了主席语录,脑袋空空。

联想到甜儿之前说的话——你啥也不会,到大学里也听不懂。贺伟慌了,让甜儿教他。

甜儿当他是朋友,教半小时教不下去,传给小美。

小美坚持二十分钟,转给平平。

平平坚持三十分钟,实在头疼的不行,就让安安上。

安安看着贺伟的字还没毛蛋的齐整,忍不住说:“要不咱俩还是再打一架吧。”

贺伟:“安安,你说的我想哭。”

安安道:“我想跟你一起哭。你这成绩还好意思教育我们。幸好没听你的。否则肯定现在还跟我爹娘生气,误以为他们想让我们照顾弟弟,怕我们不许他们生,才故意不告诉我们。”

“那怎么办?”

贺伟不想下乡。

他们家兄弟姐妹几个不可能都呆在城里。城里压根没那么多名额,能给他家俩就已是老天开眼。

可是他如果什么都不会,就算他妈心疼他,给他安排个工作,他做不来也得去工厂当苦力。听说跟下乡没两样。

思及此,贺伟真想哭,“安安,你得帮帮我。”

安安看向甜儿。

甜儿:“你家有一二年级的课本吗?”

贺伟下意识点头。

甜儿:“你得从一年级开始学。”

贺伟不敢相信。

甜儿道:“不学拼音也行,有拼音的生字你都认识也成。”

“我家好像有字典,我去拿。”贺伟不待她开口就往家跑。

平平小声说:“甜儿,爹说七八天后来接咱们。”

甜儿:“让他爸妈教他。”

待贺伟回来,甜儿就把这事告诉他。

贺伟不爱问他爸妈,可事关以后的工作,老老实实应下来。

原本姐妹几人还想等周末跟爷爷去市区逛逛,买个冰棒雪糕之类的。

贺伟苦着脸求她们,导致她们连干部大院门都没出去过。

邵耀宗来接她们那天,姐妹四人一个比一个着急。

跳上车冲杜局挥挥手就催邵耀宗开车。

邵耀宗不由得看他老丈人,什么情况啊?

杜局绕到驾驶室那边:“回去的路上再问。开慢点。”

邵耀宗好奇,出了大门就问:“爷爷数落你们了?还是爷爷家不好玩儿?”

甜儿不禁说:“别提了。”随即把贺伟一顿吐糟。

安安忍不住说:“我以为陈鑫已经够笨的。留一年级第一学期考第九,第二学期才考第六。”顿了顿,“真是没想到,让我娘说着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邵耀宗想想最近的情况,到处都是批孔的人,那架势快赶上大革命头一两年了,“不止贺伟,外面的学生都没心思上课。就算有的学生想学,被那些不想学的一搅合也没法学。”

不光贺伟遇到这种情况,小石头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小石头所在的学校是工人子弟学校。他入学的那年情况好多了。小学生年龄小也不敢闹,老师也能踏踏实实上课。

去年年底开始批孔和儒家,老师顿时没心思上课。

起初姜玲没发现。

放暑假了,姜玲注意到小石头没暑假作业,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学期就没怎么上课。

杜春分把自家地址告诉姜玲,姜玲一直没过来。

因为小石头的事,姜玲实在不知道找什么人,就过来找她。

她进门,正好邵耀宗出门去市区接闺女。

邵耀宗来的路上还在琢磨姜玲苦大仇深的找杜春分什么事。

听闻闺女的话,邵耀宗道:“我来的时候你姜姨在咱家。我以为找我。她说找你娘。我估计就因为小石头上学的事。”

甜儿问:“小石头也跟贺伟一样啊?”

邵耀宗也是猜的:“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可他没敢开快。

一个多小时到家,姜玲还在,桌上很多切好的西瓜,但只有一块西瓜皮。

甜儿打量一番,那块西瓜皮是她娘啃的。大热的天都没心思吃西瓜,肯定因为小石头。

邵耀宗佯装随意地问一句,姜玲就说明来意,然后问邵耀宗该怎么办。

邵耀宗:“先让老蔡,或者你楼上的邻居教两年。我估计不可能一直这么乱。你想想之前,也就乱一两年对吧?”

姜玲仔细回想:“也是。到了六八年,部队就介入了。当时还让你们去安东维稳。”

邵耀宗:“你该庆幸石头还小。要是一两年后还闹,你就学我们,让石头五年级留级。也省得小小年纪到初中,什么都不懂被人怂恿犯下大错。”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做。

说话的人又是邵耀宗这个高级军官,姜玲有了主心骨,“那就先这么办。”说着起身。

杜春分:“走啊?”

姜玲点头:“我婆婆还在家等着。我不回去中午估计愁的吃不下饭。幸亏就要小石头一个。若是两三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往后不是去工厂干重活,就得回老家种地。”

邵耀宗:“你别担心。全世界那么多国家,我就没见过革命革一辈子的。”

姜玲心头又燃起了希望:“你觉得还得几年?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了。再来一个八年,甜儿她们就二十了。”

邵耀宗也说不准,“我觉得不可能再来一个八年。你可能没注意,自打去年年底把矛头指向总理,坊间就怨声载道。再来个八年,农民和工人绝对忍不了。这场革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无产阶级忍不下去,这场革命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