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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孟秀才都觉得可行,周芸芸索性豁出去了。可在怎样将胖喵俩口子偷|渡进县城这事儿上,又再度犯了难。

最后的最后,只能是孟家俩口子坐青布骡车在前,周家这头,大金赶着牛车,牛车搁着好大一坨东西,上头还用毡布遮挡着。

随着越来越接近村子口,这送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周芸芸坐在骡车里,那叫一个提心吊胆。虽说这年头是没人管旁人家养怎样的宠物,可胖喵俩口子使传说中的彪,保不准就有人看上了其价值,万一下了黑手,她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幸好,胖喵俩口子很是乖巧的趴在牛车上,而拉车的牛因着打小就跟它们混在一起,并不惧它们,只老老实实的拉着车,慢吞吞的跟在骡车后头赶路。

直到出了村子,送行的人皆止住了脚步,周芸芸才长出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又不由的犯了愁。

胖喵俩口子终究是属于深山老林的,这如今她和孟秀才是住在县城里,兴许还可以瞒上一瞒,可往后呢?除非孟秀才的科举之路再无寸进,但凡他往后还要往上考,或者是干脆入仕为官了,到时候小八倒是容易携带,胖喵俩口子得愁死她。

这么想着,周芸芸也不由的在面上带出了点儿来。

孟秀才便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没必要担心那些个有的没的。再说,我先前还听说,蜀地有官员饲养神兽貔貅呢,咱们家不过是养瑞兽彪,实在是称不上什么。”

“你能认出它们?”周芸芸被吓到了,她还道多半人应该都是不认识胖喵俩口子的。

“龙虎彪豹,它们虽能耐,却还比不上龙虎。”孟秀才挑眉道,“我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彪,不过很多书中都对它们有所记载,你若有兴趣的话,回头我找出来给你看。”

周芸芸猛的想起了自家书房里,那铺满了两个房间墙壁的书架。虽说有一些是周家阿奶管傻儿子要来的,可她却记得,有一半都是旧书,只怕那就是孟秀才的藏书了。毕竟跟她要晒嫁妆不能提前归整行李不同,孟秀才完全可以早早的将他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当下,周芸芸不由的脱口而出:“书房里那些书多半都是你的吧?那……你可以教我认字吗?”

其实这事儿她很早以前就有想过,甚至还在几年前借过大金的启蒙读物,可基于种种原因,所谓念书一事,终究还是搁浅了。如今想想,正好她嫁的是个秀才,完全可以重新读书识字,将来得闲了也能买几本闲书话本子来看,省得还要假装文盲。

只是,周芸芸又想起孟秀才今年秋日里就要下场考试,且还是因此拒绝了三山子继续求教一事,遂再度改口道:“要不然这样好了,你给我一本启蒙读物,我自个儿先瞧瞧,不会耽搁你做学问的。”

“原也没什么耽搁不耽搁的。”孟秀才一脸的淡然,“你既有兴趣,回头我把声韵启蒙给你,三百千也成,左右都是现成有的。”

周芸芸倒是并不感到奇怪,实在是因为这年头抄书也是功课之一,旁的不说,当年大金在孟秀才手底下求学时,单是一本三字经就抄写了不下十遍。美其名曰,既可以加深印象,又能起到练字的作用,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当然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

待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县城孟家小院里,周芸芸头一件事儿就是赶紧生火做饭,结果一瞧,水缸里的水快见底了,做饭倒是没啥问题,等下洗漱却没的水用了。

每到这时,周芸芸就特别想念老周家那口井,打井的时候觉得特麻烦,闹哄哄的折腾了俩月才彻底搞定。可自从水井打通后,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结果一朝打回原型,又得出门找水井打水了。

走出灶间同孟秀才说了一声,一旁的大金立马过来拿水桶:“我去挑水,你俩歇着就成。对了,水井在哪儿?”

这是个好问题……

最终,孟秀才跟大金俩人一道儿跑了出去,至于周芸芸则开始生火做饭。

幸好在饭菜即将出锅前,这俩人回来了,且成功的带回了干净的井水,还告诉周芸芸一个好消息,他俩以每月三十文的价钱,跟人家约定了每天早上送一车水。

所谓的一车水,指的是那种专门的送水车一车的量,差不多就是一水缸的水。

三十文的价格不贵,甚至可以说是廉价了,毕竟每天早上都要送一次。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个年代劳动力有多不值钱了。

不过,对于周芸芸而言,与其感慨这些有的没的,她更想弄清楚其他事儿:“送水的事儿解决了,那柴禾呢?明个儿我得出门同街坊邻里打听打听,不是说附近有人推着车送柴禾吗?打听好了时间价格,省得到时候一团忙乱的。”

孟秀才完全没意见,一副你说了算的模样。

大金就更不在乎了,如今的他因着爆米花以及棉花糖等买卖,荷包那叫一个鼓胀,更别提周家阿奶这人坑归坑,每次拿了他的东西都会给一笔为数不少的钱,这些年光是从周家阿奶手头上拿到的钱,就已经不下两千两银子了。买水买柴禾那就是小事儿,不值当一提。

又因着天色已经晚了,大金今个儿不急着赶路回家,只说等明个儿天亮后,在县城里转悠一圈后再回去也来得及。

当下,三人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吃起了热乎乎的晚饭。

晚饭后也没啥要做的,周芸芸忙着收拾碗筷,还要安顿好小八和胖喵俩口子,以及累了一路的老牛,除此之外大金晚间歇觉的房间也得归整好。

见她忙着,孟秀才就领着大金去了书房,一面寻着周芸芸想要的启蒙书,一面随口考校起了大金。

……

等周芸芸忙活好了走到书房里来找人时,就看到大金顶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站在书案前头,书案后头的孟秀才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周芸芸:……可怜的孩子,烤糊了吧?

都不需要问,周芸芸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儿,毕竟大金这副神情搁在她上辈子是真没少见到过,包括她本人也时常露出这么一副神情来。

当下,周芸芸走上前,故作不知的问道:“这是怎的了?大金你又做什么了?”

大金哭丧着脸,他什么都没做,他好委屈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跟阿爹抢着来送周芸芸。这不,累也就不说了,关键是还要挨批!!

“他什么都没做。”孟秀才忽的开了口,却并非为大金开脱,而是皱着眉头教训道,“我知你无心科举仕途,可到底当初也是花了精力和时间念书认字的,如今才过去几年就全给忘光了,你对得起当年付出的心血吗?”

“全忘光了?”周芸芸挑眉,“你是打算跟三山子比一比谁更蠢吗?”

“阿姐……”大金真的要哭了,明明已经是少年郎的样子了,论个头比周芸芸还高出了一个头,这会儿瞧着却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儿,“这都好几年了,三四年了!!”

本身就只学了不到一年,三四年过去了,忘光了似乎也不算啥?

周芸芸认真的想了想,片刻后却摇了摇头:“还是蠢,不然就算十几二十年也不至于全给忘光了。”

“我也没全给忘光了!”大金不乐意了,他多少还是记住了一些的。

譬如,算筹。再譬如,记账。

这么说吧,但凡是在现实生活中用得着的东西,他全都记住了,非但记住了还越用越顺手。旁的不说,单就算筹而言,连孟秀才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周芸芸完全不吃这一套。

转身走到书架前,周芸芸看似随意实则故意挑了一本唐诗三百首,假意随手翻了翻,之后便捧着翻开的那一页走到孟秀才跟前,指着上头的长诗,询问道:“这首诗你教过大金吗?”

孟秀才低头一看,呃,是长恨歌。

“没有。”

有才叫怪了,唐诗三百首从来就不是科举用书,哪怕偶尔会挑几首简单的叫学生们赏析一番,却绝不可能挑那么长且难的长恨歌来为难人。

关键是没那个必要啊!

“没有就好,那谨元你来念一念。嗯,太长了,也不用全部,我看就到这里好了。”周芸芸随手指了指上半段,抬头看向孟秀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你想做什么?”孟秀才一脸的不解,挑眉问道,“让大金背诵吗?”

大金直接慌了:“别闹了成吗?我连三字经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那玩意儿是啥呀?咋那么厚实呢?”

孟秀才再度黑了脸,眼神往书页上一瞥,道:“这样吧,今个儿你就将这首诗背诵出来,背不出来就不用睡了,明个儿也不用回了,阿奶那头我去解释。”

大金:………………

打击还在后头,周芸芸笑道:“免得你回去抱怨咱俩欺负你一个,索性我也跟着背。这样总成了吧?”

长恨歌诶,她上辈子就倒背如露了,更别提前半部分是最经典的,即便没刻意背诵过,有几句也是熟悉的不得了。

不等大金开口反对,孟秀才便已开口,他没看书,直接张口就是背诵:“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周芸芸低垂着头,假装在认真的默念,实则却是一直偷眼瞧着大金。

此时的大金已经面如土色,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这里头多半的字和词都是他所不熟悉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觉得他阿姐大概比他还不如。

然而,现实直接给了大金一记闷棍。

孟秀才并未诵完整首诗,他只背诵了前头一段,拿眼瞧了下周芸芸,又在周芸芸的要求下再度重复了一遍。

再之后……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周芸芸磕磕绊绊的背了下来,还挑衅的看了大金一眼,“阿奶说的真没错!”

备受打击的大金开始努力回想周家阿奶说了什么,结果还不等他想起啥,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叫骂声:“蠢货!那蠢货!!我老周家一帮子蠢货!!!”

大金彻底蔫吧了。

背个诗而已,能有多难?

孟秀才和周芸芸有志一同将大金丢在了书房里,俩人结伴回了房。当然,还顺手将不知何时偷溜出房门的小八逮了回去,随后熄了油灯睡觉。

至于大金……

反正次日一早他是顶着俩熊猫眼出来吃早饭的,且早饭一下肚,他就急吼吼的表示要回家了。

对此,孟秀才只道:“往后这样好了,正好阿奶叫你每旬都来这儿瞧瞧你阿姐,我就顺便再考考你。”见大金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孟秀才沉声道,“别以为不考科举就不用做学问,我不指望你写出锦绣文章来,最起码你也得看得懂,便是那些商行的掌柜们,也都是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汁的。”

大金还能说什么?人家三山子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如今平白落到了他头上,他要是再不老实受着,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当然,不知好歹其实也没啥,关键是他姐正杀气腾腾的瞪着他。大金不由的怀疑,他若是敢说个“不”字,他姐回头就能在阿奶跟前告他一状,到时候才叫真的造孽呢!

“谢谢姐夫,姐夫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苦读的,绝不敢辜负了您对我殷切教导!”大金的内心在淌血,面上还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怎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送走了生无可恋的大金,周芸芸心情极好的下厨做了点儿小饼干,拿个竹篮子装好,上头还覆了一层细棉纱布,拎着篮子就出门找街坊邻里说话去了。

孟秀才目送周芸芸脚步轻快的离了家,转身进了书房,却并不曾立刻开始做学问,而是裁了一张纸,研磨提笔书写起了教学计划。不是针对于大金的,而是专门给周芸芸写的。

心下且道,周家阿奶有句话是对了,整个老周家除了阿奶本人,最聪明的只怕就是周芸芸和周大金姐弟俩了。既如此,他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美玉蒙尘。

周芸芸绝不知晓,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作弄大金,结果却把自个儿给坑进去了。孟秀才这人做事极为认真,可以想见,周芸芸未来一段时日将会有多惨烈。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她自找的。

与此同时,远在杨树村的周家阿奶也正式向全家提出了分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