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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晋告退。”

他退出去,闭合了室门。

睿王脸色阴沉,抬手将茶盏掼到地上,“混账!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迟早连累本王!”

清宜脸色不大好,她勉强挤出一抹笑,上前轻轻揽住睿王的腰,“表哥,您别生气啦。文藻蛰伏多年,为您的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他这些年能挺过来,不就是因着他小心仔细才没露了马脚?前些年镇远侯一家独大,兴安侯不显山露水,没人在意他,咱们都把这么个人忽略了,哪会想到镇远侯一死,他蹿了上来?文藻未雨绸缪,早在他身边安插了棋子,对您来说,是有助益的啊。您难道还不相信他的能力吗?”

睿王默了半晌,抬手抚了抚清宜的肩,“清宜,我不是不信他,只是,他不做官,不肯留京,我这心里……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听说昨儿晚上,他夫人卢氏没了,我做主,叫他娶你可好?他娶了你,才真正算咱们的自己人呢,在外飘荡的风筝,总得把线攥在自己手里,才能保证他不飘走啊。”

清宜勾住他脖子,媚声笑道:“别啊……好不容易熬死了我那相公,总得让我快活几年,成了婚,清宜哪还能这么自在出入您府里……赵文藻是俊,可比他俊的少年郎,多了去啦,人家还没玩够呢,表哥,您就这么舍得清宜啊……”

睿王把她抱坐在桌案上,搂着她笑道:“不舍得。可谁叫我们清宜对男人有法子呢?你想勾|搭他,还不容易?我可不喜欢,自己的狗,藏着我不知道的骨头……”

清宜咯咯直笑。若是仔细瞧,便能看出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甚至有些哀伤。

但他们说过什么,计划些什么,对赵晋来说,不重要了。

赵晋走到车前,柔柔立时撩帘站了起来。

他跨上车,坐在她对面。“先送你回去?想必待会就有消息了,到时候再派人……”

“您的手在流血。”

他刚才护着她滚下车,手垫在她脑后,现在流血的就是那只手。

她蹲跪下来,掏出帕子替他抹拭血污。

赵晋沉默下来,沉默地望着她。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用茶水洇湿帕子一角,一点点抹掉污渍和干涸的血迹。然后用帕子干燥的部分束住伤口,打个结包扎好。

她正要起身,他的手掌翻过来,落在她发顶。

“吓坏了吧?”

他轻柔地道。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

她眼睛涩得厉害。任他的手落在自己鬓边,没有避开。

他过的日子,就是这样吗?

发生危险的时候,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她从来没见过福喜拔剑的样子,她甚至不知他们是随身带着剑的。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

他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她以为他无所不能,原来不是。

他要面对那么多的危险,那么可怕的局面。

他的手从她鬓边滑到她脸颊。

“你会不会觉得我卑鄙下流?这个时候,明知你是不得已,可还是想要趁机,对你做点什么,或是……说些让你不安的话。”

柔儿仰起头,困惑地望着他。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为什么要对她好?在发生过许多事后,她发觉自己根本不曾了解过他。

过往的那些苦楚,能忘了吗?

他的好,是真的吗?

“柔柔……”他抬起她的下巴,一点一点伏低下来。

嘴唇,就在咫尺。

呼吸,已经开始交缠。

黎明时分,在这颠簸不止的车中。

柔儿闭上眼,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一并落下的,还有他的唇。

轻轻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吻。

碰了一下,立即分开。

“爷……”

柔儿嗓子酸涩极了,哽咽地喊他。

“嗯。”他回应,呼吸断断续续的,很轻。想再靠近。

“我害怕。”她说。

一个人太久了,她已经记不清,多久不曾向人吐露自己的软弱。

软弱是不能示人的。她需以强大,以坚韧,以固执,来撑住自己那可怜的自尊。

她要很努力的生活,努力的经营,努力为自己挣个活命的根本。

她想要靠自己,不想再被人买来卖去。

她想被人瞧得起,至少要被曾经看不起她的他瞧得起。

她害怕陷进去,害怕重回那不由自主的命运中,害怕一厢情愿,害怕受伤,害怕爱上,她害怕的太多,她根本迈不出前进的那一步。

她垂下头,摇着头,不应他的亲近。

赵晋按住她的肩膀,喊她的名字,“柔柔,我不逼你,不逼你……你别怕,慢慢来,你别躲着我,慢慢来……”

他的声音很温柔,嗓音磁性悦耳。她当初跟他时,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他在她耳畔说几句调笑的话,就让她瘫软掉了,什么都不能思考。

她长大了,在变得成熟。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她变得不好哄,不容易骗。

赵晋抑住呼吸,平息着剧烈的涌动。

福喜小跑上前,隔帘道:“爷,人找着了!幸好章大人去得及时。还有口气儿,送到客栈救治着呢。”

柔儿掀帘道:“你说的是秀秀?”

福喜点头:“正是,陆官人带着人去接的,送到客栈了,陈姑娘要去看看?”

柔儿点头,自然要去的。

福喜道:“爷这回可出了大力了,得罪了兴安侯,又给睿王爷责怪,爷以后可怎么办,成了这些人家的眼中钉,还差点被灭了口,就为了个不认识的姑娘。”

柔儿脸上一热,没敢回头去瞧赵晋。

“废话这么多。”赵晋嗤笑,“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

客栈外停着陆晨的车。

赵晋和柔儿下了马,并肩走上楼。

屋里阵阵哭声,还有呼痛声。

孔哲立在门前,呆呆的望着眼前紧闭的门。他脸色惨白,不知在想什么。

陆晨朝赵晋走过来,嘿笑:“这俩人有意思。姑娘肚子里揣了男人的种,这公子不是经手人。”

把秀秀抱回来的时候,她就剩一口气儿了,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裙子上大滩的血迹,瞧来触目惊心。

孔哲跪在她床边,求郎中快救救她。一诊脉,郎中却说她有孕三月,孔哲像被人打了个闷棍,整个人都傻了。

此刻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眼睛里没有焦距,连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也听不清。

柔儿不确定两人是不是偷跑出来的,抑或有什么隐情。她能做的只是尽量照顾照顾他们,至于旁的,她不好多插手。

此刻孔哲是什么心情,她大抵能猜到。他爱惨了秀秀,一路上忍耐她的坏脾气,为了救她给赵晋下跪跟兴安侯府的侍卫拼命,到头来……

屋里传来一声虚弱而压抑的痛呼声。

孔哲攥着拳,把额头贴在门上。

他还是心疼,还是心疼秀秀,心疼她受的伤受的苦。

郎中退出来,擦擦头上的汗,道:“吃了药,已经起反映了,大约一个时辰,就能流干净。要是大出血,赶紧叫人来找我,得施止血针。至于旁的伤势,也挺重,不留疤是不可能的,哎,造孽啊。”

一个姑娘家,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是怎么给人虐待的。不过他不敢多说,收了诊金就离开了。

“阿哲,我好疼,阿哲救救我……”秀秀在哭,哭的让人心疼。

孔哲捏着拳头,在她一声声的痛呼中落下泪来。那是他爱着的女孩子,为了她,他连姐姐和母亲都抛下了,他怎么可能对她的呼救没有任何感觉?

他推开门冲进去,跪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秀秀,我在这儿。”

秀秀满头是汗满脸是泪,“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阿哲,救救它!我不能没它的,我不能,我还得用它,还得用它,让程郁娶我,我得嫁给他,我得嫁给他呀。”

她昏昏沉沉,胡言乱语。可她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扎在孔哲心上。

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在为她开脱,也许她不知情,也许她也是被人蒙骗,或是被人强迫……

程郁,这个名字,他知道。

白马书院的夫子,教过他填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