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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姐儿抿了抿嘴唇。

眼中涩涩的, 垂头揪着赵誉的一截衣料, 叹息道:“不然呢?在太后娘娘跟前,难道我能斥责她的人吗?”

顿了顿道:“论资历,窦嬷嬷可比我在宫里头有脸面, 皇上不是也得敬她几分?”

赵誉叹了声, 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你受委屈了。”

福姐儿闻言笑了:“只要皇上宠我, 旁人就难免要盯着我,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比起受委屈, 我更怕皇上对我不理不睬……”

赵誉噙了笑,垂头去捏她下巴,福姐儿耳尖泛红, 不肯抬头, 闭着眼睛贴靠在他胸前,闷闷地道:“皇上,如今,婉柔只有您了。”

似乎想要加强这句话的确定性,重复地喃声道:“只有您了!”

赵誉呼吸一浅,察觉到怀中人肩膀微微颤动着,似是哭了。

他手掌抚在她背后, 轻柔地拍了拍,抚慰她道:“紫宸宫的人,你都可用,谁敢不恭敬, 朕替你出头。”

他料想,她必然十分明白自己的处境,麝香的事被揭发后,她与苏皇后之间已经形成了不可越过的隔阂,太后对苏家不喜,更是厌恶魅惑君王在后宫搞特殊化的嫔妃,后宫众妃亦无不将她当做最大的敌人。

她确是只有依靠他,讨好他这一条路可走了。

一朝失宠,就再也没了任何倚仗,她岂会不怕呢?

赵誉轻笑着道:“你的乳名,可是唤作福儿?”

福姐儿顿了下,仰起头,眼里泪意还未消逝,错愕地道:“皇上怎么知道?”

赵誉噙了笑,松开她握着她的手,一面牵着她缓步走在小道上,一面温和地说:“朕想知道,总有法子知道。”

脑海中却是她睡梦中无助不安,抓着他衣摆喊娘亲的模样。乖巧可怜,像只出生被弃在外,孤立无缘的小奶猫,不时亮起爪子想震慑人,可娇小的模样只会叫人失笑。

赵誉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权力倾轧争斗中那颗早已腐烂发黑、冷硬无比的心肠,不知缘何在遇到她后蓦地有了几丝软化。许是因她太弱小了,生得又这样出众,若非没入宫中投入他怀,在外若随意嫁个寻常人,只怕根本护不住她。稚气未脱便这般慑人心魄,待得几年后,会是如何艳丽难掩,……他心中不免期待了起来。

太后病情本不严重,吃过几副药后便痊愈了。这些日子福姐儿每日没少了晨昏定省,在慈敬宫里也有眼色地找些事来做,与众妃们一块儿侍疾。太后没再为难她,明面儿上没给脸色瞧,也没当着人说难听话。福姐儿知道赵誉必是背着人与太后谈过几次,不知如何说服了太后,总之她的日子好过起来,总算能松了口气。

在给太后侍疾的这些日子当中,前朝也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是南疆大将林玉成终于率军回京了,赵誉遣其胞弟睿王引文武大臣出城十里相迎。林玉成年前就收到圣谕,要他返北入京。初时他以南疆势乱离开不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理由,拖延了一两个月。后来启程上路,又以小族犯境为借口,将长子林韬和五千精锐留在了南湾。赵誉忌惮南边的兵力,林玉成如何不知?他雄踞南湾多年,也早习惯了一家独大,不愿受朝廷控制。君臣之间只剩一层薄薄的纸,掩盖着各自的心思。

不过是人都有把柄,林玉成的子女,多在京城成了婚,夫人李氏和长媳还守在京城的宅子里,他再如何强势,总不能斩断亲情。君臣博弈中,彼此都有顾忌。

秦氏一族因何走向覆灭,大家都心照不宣,林玉成有所防范,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彼此立场不同,赵誉想要皇权绝对统一,林玉成想要相对独立,这就造就了关系的不可转寰。

林玉成只身入京,屯兵城外三十里。当日设宴宫中,君臣尽欢。当夜,赵誉子时方回到紫宸宫,饮了不少酒,沐浴出来脚步有些踉跄,福姐儿将她扶着,赵誉似是醉了,头靠在福姐儿柔弱的肩上,低声喃道:“你知道吗,福儿,那老东西一直敬朕的酒,想把朕灌醉,好让朕没功夫质问他私自调兵的事……”

福姐儿对前朝事一知半解,猜想他说的人多半是林玉成,后宫不得干政,苏家和林家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福姐儿不敢吭声,只尽力把他扶到帐子里。

赵誉仰面躺下,伸手抱着福姐儿不叫走,嘴里胡乱说着:“这回,别想再回南湾……用南湾一步棋,牵制朕十年,十年!”

福姐儿不说话,他手摸上来,捧着她的脸:“福儿,你等着……等朕把他们都……都修理清楚……朕、朕……”

后面的话福姐儿没有听清楚,也不敢听清。赵誉含含糊糊地念叨着,眼睛缓缓闭上了。

福姐儿被他钳制得动弹不得,轻声喊他:“皇上,皇上?”

回答她的,是赵誉绵长的呼吸声。

自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回 见到赵誉醉酒,她料想林玉成的存在一定让赵誉很为难,又要示好,又要防备……

转念一想,自己对赵誉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又要靠他壮大自己保住自己,又要防备不叫自己沉沦在眼前虚幻的宠溺中,时时保持着清醒。

她与后宫隔绝独立开来,何尝不是一种算计。因为她知道,只有她真正一无所有,赵誉才能不设防地放心把她留在宫中。

这样,真的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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