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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静的掉针可闻。
短暂的时间里, 唐远顶住他爸给的压力想了无数个可能性, 到最后一个都没留下来, 全跟波浪似的都在他的脑子里一晃而过。
他听到自己跟平常没两样的声音, “还行吧, 我发现裴秘书人虽然一板一眼的,但办事儿很有效率。”
“人无完人, 在工作上他挑不出缺点, 不过, ”唐寅的话声一顿, “生活中全是缺点。”
这是两个极端。
唐远尚未发表意见, 就听到他爸来了一句, “所以爸才好奇,你是怎么跟他相处起来的。”
这要我怎么回答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从头到脚都好,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他待在一起。
唐远把抓乱的头发理了理,懒懒散散的说,“他是个奇怪的人,一边对我恭恭敬敬的,一边又拿我当弟弟。”
唐寅摆出跟儿子唠嗑的架势,带着鼓励的意味,“是吗?”
“是啊。”唐远做出回忆的表情,“就上回, 我从‘云记’出来, 有辆摩托车往我这边开, 我没留神, 是他及时把他拉开的,当时我问他家里的情况,他跟我说自己有个弟弟……啊不对,不是那次。”
“那次他就只是拉了我一把,没有提起弟弟的事情,是从墓园出来的时候跟我提的,他弟弟多年前出了车祸,没救过来。”
这番话真的不能再真了,而且作用重大,既表现出坦诚的态度,也通过记忆的出错表露出一点,当事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特别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记错。
就冲这反应能力,唐远简直想为自己拍手叫好。
唐寅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儿子那里,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右腿架在左腿上面,大老爷似的昂首,“接着说。”
“……”
接着说个屁啊!
唐远把食指放到嘴边,对着第二个关节啃了几下,脑子飞速运转,他很快抛出一个可用的信息。
“估计裴秘书弟弟要是在世的话,跟我们差不多大吧,前两天,我扮成阿列的女朋友跟他去参加同学聚会,离开的时候碰到了他,同行的还有俩人,年纪小的那个是我同学,跟他的关系看着蛮不错的。”
“那个年纪左右的小孩在裴秘书眼里都有他弟弟的影子,或多或少能得到点儿照顾,就拿我来说吧,我跟他摆少爷脾气,有时候他是出于我是老板的儿子,为了饭碗不得不忍受,挺公式化的,有时候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
说到最后,唐远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拧到一块儿去了,他得花时间一点点挑开才行。
唐寅没有被前半句话带跑思路,一脸质疑的说,“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感性的一面?”
唐远一个白眼过去,“爸,你比他大十几岁,在他那里你是老板,也是长辈,他是下属兼小辈,位置转过来了,不知道是正常的啦。”
他啧了声,“说实话,我挺崇拜裴秘书的。”
唐寅挑眉,“崇拜?”
“嗯。”唐远眯着眼睛笑,“我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唐寅侧头看儿子,“只崇拜裴秘书?”
唐远说不是啊,“我对能力强的人都有那种心理,最崇拜的是爸你。”
唐寅满意了,也像是信了儿子说的那些话,他靠着沙发点根烟抽了起来,姿态很放松,身上那股子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消失无影,俨然就是个普通平凡的父亲。
“以后少扮女孩子。”
“情况特殊嘛。”
“车库那辆跑车是陈家那小子的吧?”
“嗯呐,他给的报酬。”
“骚||包|死了,严重不符合我们老唐家的低调作风,赶紧还给他。”
“……”
“儿子啊,跟爸说说昨晚你是怎么把裴秘书从酒吧捞出来的,嗯?”
“……”嗯什么嗯,没完了还!
唐远晓得自己想要在他爸这里过关,就得拿出一定的诚意,全靠忽悠是不行的,他以为诚意够了,事儿可以翻篇了,没想到还没完。
一个人的时间跟精力是有限的,他爸愣是让他看到了奇迹,有那么大的产业要打理,忙的要命,奔赴温柔乡已经是抽出来的时间了,竟然还有功夫管儿子的生活,而且管的很细。
唐远觉得他爸唯一不知道的,大概就是裴闻靳早就已经住进了他心底的小房子里面。
而且他很固执的在小房子的门上挂了把锁,不让对方出去,也不准其他人进来取而代之。
“还能是怎么捞的,”唐远耸耸肩,不在意的说,“就那么捞的呗。”
唐寅将烟灰缸拿过来,对着里面弹弹烟灰,“为什么自己去?”
“当时我睡着觉呢,接到电话的时候脑子里是懵的,没想那么多。”唐远伸直两条腿拉拉筋,“去了就后悔了,裴秘书喝的不省人事,叫都叫不醒。”
唐寅吐出一团烟雾,“那你大可以掉头走人。”
唐远撇嘴,“去都去了,还怎么走人啊,我打小就是个心善的人,这一点完全是老唐家的基因遗传。”
唐寅说,“然后就留他那儿了?”
“对啊,我把他送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宿舍都关门了,我也累的不想动,就干脆在他那儿睡了。”唐远往后一倒,两只脚从拖鞋里拿出来,腿抬到沙发上盘着,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样子说,“之前不是睡过一次了嘛,他那儿干净整洁的像五星级大酒店,我住着很舒坦。”
他嫌弃的咂嘴,“爸,裴秘书酒量也太差了吧,喝的跟死猪一样。”
唐寅那表情堪称古怪,“这么说吧,你爸我把他从别的公司挖过来到现在,一次都没见他醉过。”
唐远“霍”地坐直身子,“什么?”
唐寅夹在指间的烟抖了一下,他拍掉西裤上的一点烟灰,“至于激动成这样?”
“我不是激动,是奇怪,”唐远好奇的眨眼睛,“那他昨晚怎么搞的?”
唐寅像是从古怪震惊的情绪里出来,客观的说,“我没见过,不代表他醉不了,酒量再好,也有个限度。”
唐远挠了挠眉毛,“有道理。”
他开始回想那个男人的两次醉酒,试图通过对比来找出能让他兴奋的蛛丝马迹,却发现根本找不出来。
挫败感瞬间就把他给淹没了。
唐寅手心向内,手背朝外的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事儿了,爸要去补补觉,给你带的礼物在楼下的白色袋子里面,你自个拿去。”
唐远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爸,晚上咱不谈了吧?”
“谈啊,”唐寅睨儿子一眼,“你当你爸逗你玩儿呢?”
唐远懵逼,“不是都谈完了吗?”
唐寅一本正经的跟儿子扯淡,“刚才那是谈事情,晚上是谈心。”
唐远一脸血的看着他爸。
将手里的半根烟摁在烟灰缸里,唐寅把头低下来,对儿子招手,“你过来看看。”
唐远不明所以,但他还是凑了过去,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睁大,“爸,你长白头发了啊。”
“可不是。”唐寅唉声叹气的感慨万千,成熟硬朗的轮廓上涌现出了几分沧桑,“白头发这玩意儿一旦出现一根,很快就会有两根三根,一小片,一大片。”
唐远的嘴一抽,“爸,四十多岁长白头发应该是很正常的现象吧?”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说什么呢?”唐寅没好气的吼,“就不会来点儿好听的话?”
唐远伸手去拨他爸的乌黑发丝,捏住那根白发,“人都会慢慢变老的嘛,没事儿的,不怕哈,等你老了,我养你。”
唐寅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搓了搓脸,话里透着强势的意味,“宝贝,那个小姑娘你必须去见一面,不但要见,还要有礼貌,不能耍小性子,别让你奶奶一大把岁数还难做人。”
话音刚落,头皮就一疼,那根白头发被儿子给拽了下来。
一只大掌挥过来前,唐远灵活的闪躲到一边,曲腿拦住他爸的攻击,“爸你手机响了,一定是那谁谁的电话。”
唐寅没去碰书桌上的手机,任由它响,“你给老子把腿放下来!”
我才不放呢,唐远当没听见,他保持着曲腿的姿势,无比真诚的说,“爸,我想好了,晚上我会认认真真跟您谈心,还会带小本儿把您的教诲记下来,然后牢记于心。”
唐寅一副牙酸到受不了的表情,“赶紧滚蛋。”
“喳。”
唐远立马就滚了,他爬到四楼,一进自己房里就瘫坐在了地板上,有点儿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脑细胞都不知道死了多少。
唐远抬起双手擦脸,跟他爸玩心思耍花招,真挺艰难的,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坑死。
即便他这些年积累了很多经验,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
暂时还是不要偷偷给那个男人发微信聊私事了,面对着面,确定不会被第三者听到的情况下聊可以,别的真的要小心,他得安分些,过段时间再说。
吃午饭的时候,唐寅要出门。
唐远接过厨娘给他盛的菱角素肉汤,拿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
管家接连去瞟扣腕表带子的唐寅。
唐寅被看的不耐烦了,“仲叔,你看我干嘛?有话就说。”
管家低着声音问,“先生不陪少爷吃饭了?”
唐寅说,“有饭局。”
管家继续瞟他,不停的瞟。
唐寅的声音里有火气,“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说完!”
管家说,“少爷想您。”
唐寅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面部都扭了,“仲叔,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能胡说八道?”
他指指饭桌那里的小屁孩,“你看看,他老子要出门,给眼角没?没有,一个眼角都没给,就光顾着自己喝汤!”
管家说,少爷是别扭的性子,越在乎,越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唐寅说,是吗?有这回事儿?我还真没看出来。
管家不假思索的说,“少爷像他母亲。”
说完他就后悔了,并且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感觉。
这宅子里的女主人去世多年,已然成了一个禁||忌,谁在男主人面前提谁就是活腻了,除了小少爷。
管家平时没少警告下人们,却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诺大的客厅被压抑的氛围笼罩,风雨欲来。
管家在内的所有下人都眼观鼻鼻观心,降低存在感。
一直在喝汤的唐远发出了声音,“仲伯,你去我房里帮我收拾一下背包。”
管家应声上楼,途径餐桌那里,感激的看了眼少年。
唐远望了望他爸,这会儿还维持着抚平衬衫袖口的动作,像一座雕像,危险性极大的雕像,没人敢上前。
犹豫了几秒,唐远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将他爸抚着袖口的手拿下来,帮着抚了几下,“爸,要不要喝两口汤再走?味道很好的。”
唐寅抬眼看向儿子,都到自己下巴位置了,他眉间的阴戾慢慢被伤感取代,“不喝了。”
唐远被他爸的表情感染,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儿子,”唐寅揉揉小孩的头发,弯腰在他的发顶亲了亲,“爸是真的有饭局,是龙腾的老总做东,要给几分薄面。”
“噢。”
唐远看着他爸往大门口方向走,背影没平时挺拔,显得孤独寂寞,像个被光阴摧残了的糟老头子,怪可怜的。
他的鼻子一酸,偏开头把视线挪到了一边。
管家拎着背包下楼,弯着腰说,“少爷,您说我是不是要回乡下种田去了?”
唐远慢悠悠的说,“前几年你跟我说乡下都被重新规划了,哪儿有田可种啊?”
管家,“……”
唐远捧起没喝完的汤喝两口,不确定的问,“放蜂蜜了?”
管家还没开口,厨娘就小跑着过来,“少爷尝出来了啊,秋天煲的汤里加点蜂蜜,能解秋燥。”
唐远把汤全部喝完,笑着说,“好喝。”
厨娘脸上乐开了花,听到少爷说要学的时候,她就乐不出来了。
上次少爷学蛋炒饭,这次学煲汤,跨度真的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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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把杆大踢腿的时候,唐远后面是陈双喜,前面是张杨,这顺序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儿。
张杨身上有一股香味,时不时的飘到唐远的呼吸里面。
男生擦香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宋朝就经常擦,但味儿不一样,要甜一点儿,像果香,没这么清淡。
张杨的腿在放下来的时候突然往后踢甩,看似无意。
唐远可不想膝盖遭殃,他抬脚就是一踹,对方的腿在半空晃了一两下就收了回去。
前面的张杨转过头,冷冷的问,“你踹我干什么?”
唐远扯起一边的嘴角,回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哥们,你还真能装傻充愣,我不踹你,等着你踢我啊?
张杨欲要说话,老师就过来了,他只好闭嘴,脸色很难看。
在那之后张杨没有再玩别的花样。
唐远坐在墙角休息的时候,余光扫了他两眼,穿的是班里统一发的上白下黑练功服,却比别人多几分清俊气质,外表看着是玉树临风的君子,干的是小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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