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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广梅吃了一顿席,满桌都不接她话,气的一顿饭吃的不消化,回去就找树根儿撒气。

她喊了一圈儿也没喊到人,只能带着满肚子气儿去上工。

而赵柯回到队委会,一边带着赵芸芸画地图,一边对教蹲在旁边儿的树根儿:“以后每天中午去哪儿?”

树根儿兴奋地回答:“河边!”

“诶对,去河边干什么?”

“不让下河!”

“要是有熊孩子非要下河,怎么办?”

树根儿:“告状!”

“树根儿真聪明。”赵柯奖励他一颗冰糖,又问,“如果有小孩儿溺水,你咋办?”

树根儿舔着嘴里的糖,含糊地说:“喊人。”

“没错。”

赵柯竖起大拇指。

树根儿傻笑,然后问:“啥是溺水?”

赵柯和赵芸芸:“……”

看来还任重道远。

两人对视一眼,赵柯解释说:“就是掉进水里,喊救命。”

赵芸芸在旁边表演,手举到头顶上,起起伏伏:“救命啊救命啊……”

树根儿特别认真地点头,记住了。

半个小时后,赵柯重新问了一遍。

树根儿忘了。

于是赵柯就不断不断地加深他的印象,并且提醒他:万一真碰到掉水里的孩子,一定一定不能自己跳进去。

赵柯甚至教他,找个长长的树枝,然后手腿并用地扒着树,再伸树枝去拉落水的孩子。

为了以防万一,赵柯和赵芸芸还让他抱着树,她们俩人拉拉他试试,确实很牢,不会被带下去,这才放他走。

然后从这天开始,赵柯每天投喂他点儿啥,树根儿就每天都蹲守在河道边儿,只要有孩子要下水,他就跑回去喊人。

小孩子下水是很严重的事儿,尤其好巧不巧的,隔壁村儿有个十来岁的大孩子在水里淹死了,传到赵村儿,各家简直心惊肉跳。

那树根儿突然这么做是为啥?

赵柯把赵芳芳送到了公社卫生所,赵二奶“适时”提醒:“是不是咱村儿谁家孩子本来要倒霉,让树根儿挡住了?”

当爹娘的一听,那还了得。

于是树根儿一告一个准儿,那些娃每被抓必挨揍。

小孩子们很生气,发誓要“教训”他,可只要他们一凑近,树根儿就跑得飞快……

然后继续告状。

小孩子们:“……”

好气好讨厌啊啊啊啊……

抓不住……更气了啊啊啊啊啊……

同时气的还有郑广梅,她和刘广志被生产队的社员们明里暗里地孤立了。

去上工,他们夫妻俩一走近,社员们就特别忙。

社员们闲唠嗑的时候,他们一过去,人家就散开了。

俩人不知道村里人担心跟他们俩走近了沾染上晦气,只觉得在村子里一下子存在感稀薄,谁都当他们是传染病一样。

郑广梅火气越来越旺,就迁怒刘广志,迁怒树根儿。

对刘广志,她没事儿就要拿话呛他。

对树根儿,她动辄打骂,然后各种安排活。

可树根儿不知道干啥去了,一天到晚都抓不到影儿,郑广梅的火气散不出去,就继续冲刘广志发火。

刘广志只能忍着她,转头就让树根儿不要往外跑。

树根儿很听刘广志的话,再不去河道边了。

第一天,小孩子们躲躲闪闪地走近小河边儿,没看见树根儿,欢天喜地,可开心了。

第二天,他们也还行。

第三天,他们又没见到树根儿……

有时候小孩儿玩儿的就是叛逆,大人越不让干越想干,甚至他们跟树根儿“捉迷藏”,如果成功靠近小河边儿,开心都要加倍。

现在树根儿天天不在,小孩子们总觉得缺点儿啥,好像快乐都少了。

牛小强是他们这一批孩子的老大,也是个带头淘气的熊孩子,不然也不会上个课吃橡皮卡嗓子。

他今天很烦躁,“树根儿已经三天没来了。”

有孩子四下找了树根儿一圈儿,试探地问:“那咱们还去洗澡不?”

牛小强绷着脸,不说话。

另一个孩子说:“他好像在家干活,我听说他每天干活还要挨打,连他弟弟都能打他。”

这几天因为下河的事儿,连牛小强都挨了鞋底子,他有点儿生气地说:“我最讨厌大人打孩子了!”

“我也讨厌。”

“大人打人好疼的。”

“我爸拿笤帚揍我,都打折了……”

一群小孩儿说着都越来越委屈,越来越气愤。

牛小强是老大啊,正义感一下子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刘家——

树根儿拿着扫帚划拉院子,刘小宝手里拎着个树枝儿,手欠地戳他。

树根儿不躲,刘小宝就变本加厉,开始用树枝儿抽他,“傻子,快干活!”

树根儿像个机器,傻傻地运转,手上不停。

刘小宝语气更恶劣,“你个傻子,今天我不准你吃饭!”

树根儿不敢说话。

一群熊孩子就是这时候出现在刘家院外的,正好看见刘小宝的树枝儿在树根儿的脖颈和脸上抽出一道红印子。

树根儿疼了,捂着脖子。

树枝儿还不断打在他身上,他也只是站在原地哭着认错:“树根儿错了,树根儿不敢了……”

刘小宝还很得意。

牛小强跟之前欺负树根儿的孩子不是一伙儿的,又正是有正义感的年纪,当即大喊一声:“不准欺负傻根儿!”

他喊完,就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队委会——

赵芸芸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赵柯!”

赵新山训斥她:“大姑娘了,咋这么毛躁?”

赵芸芸缩缩脖子,对赵柯使眼色。

赵柯放下笔,跟她出去。

赵芸芸贼兮兮地望一眼屋里,才小声儿说:“你猜我刚知道啥消息了?牛小强领着一群死熊的猴儿去树根儿家了!”

有这热闹,还不去看?

赵柯和赵芸芸两眼一对,话都不用说,一起往外走。

“你怎么知道的?”

赵芸芸望天,心虚,语速极快地说:“就是在知青点那头看见的。”

“你又去看傅知青了?”

赵芸芸头点的飞快:“是啊是啊……”

赵柯赞叹:“你要是干别的也这么执着,大伯一定很欣慰。”

赵芸芸干笑:呵呵呵……

另一头,刘家——

刘小宝被突然出现的牛小强吓了一跳,树枝掉地上。

牛小强一把扯开树根儿,站在刘小宝对面,气冲冲地说:“你再敢欺负人,我揍你!”

刘小宝欺软怕硬,吓得哭嚎起来:“妈——呜呜……”

郑广梅听到动静,旋风一样冲了出来,“傻根儿!你敢弄哭小宝,看我不打死你!”

她出现的一刹那,树根儿整个人都好像受惊的猫崽子,瑟瑟发抖,缩着肩不敢动,紧闭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打。

牛小强在家里受宠,小霸王一样哪会怂,“我弄哭他的,你敢打死我?!”

其他小孩儿本来看见郑广梅那么凶还有点儿害怕,一看老大这么英勇,也都昂首挺胸地站在树根儿前面。

树根儿忘了害怕,眼神很奇异地看着牛小强他们,亮晶晶的。

陈三儿趴在墙上看的津津有味儿。

赵柯和赵芸芸也到了。

赵柯踩着石头,看里头的热闹。

赵芸芸跟赵柯踩上一块儿石头,扶着她踮脚往里瞧。

陈三儿低声嘲笑了一句“矮子”。

赵芸芸若有所感,使劲儿瞪陈三儿一眼,很快又被院儿里吸引。

郑广梅看见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竟然护着树根儿,还欺负哭儿子,气儿不打一处来,“我打死你们几个坏崽……”

她伸手要去打前面的牛小强。

牛小强立马拉开马步,俩小手掌一前一后地防卫,嘴上却喊:“我告诉你,我爹是会计,你敢动我下试试!”

郑广梅的手僵在半空。

牛小强牛气哄哄地收势,抬起下巴特别嚣张地说:“以后树根儿是我牛小强罩着的,我牛小强话就撂在这儿,你们谁敢欺负树根儿,就是跟我牛小强过不去。”

这小子这么中二,赵柯和赵芸芸笑得不行,郑广梅就气得不行。

偏偏牛小强还有更中二的,转头特别正式地问树根儿:“你当不当我小弟?”

树根儿不知道啥是小弟,傻乎乎地看着他。

牛小强一脸无奈,“当我小弟得听我的话,以后我罩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树根儿听到“不能欺负”几个字,下意识地点头。

这么大的小弟,又听话又威风!

牛小强高兴地对身后的兄弟们振臂一挥,“树根儿以后就是咱们的小弟,他们欺负咱们的小弟,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孩子们跟起义一样,此起彼伏地呼和——

“对!给他们教训!”

“必须教训!”

“不能欺负我们小弟。”

牛小强说:“听好了,以后谁都不能跟刘小宝玩儿!”

他好半天就憋出这么个教训。

赵芸芸要笑惨了,站不住石头,抓着赵柯一起掉下来。

赵柯也是满脸笑意。

而刘家院儿里的小孩子们老认真了,一句一句地喊——

“不跟刘小宝玩儿!”

“不跟刘小宝玩儿!”

“不跟刘小宝玩儿!”

刘小宝哇哇大哭:“妈——我不要……”

郑广梅心疼地哄儿子,又气愤地说:“我找你们家大人去!”

牛小强才不怕,牛脾气顶回去,“老子又没打人,我爹也不能揍我!”

郑广梅一时拿他们简直毫无办法。

而牛小强转向树根儿,“走!以后不回这个破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