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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事情解决是好事,赵柯的情绪却高涨不起来。

赵新山拿回协议,锁进柜子,提醒她:“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你以后处理问题,多想想,不要太感情用事。”

她是感情用事吗?

赵柯默默不语,她明明已经很被动,不找上来不多掺和。

“哦对了。”赵新山说,“傅知青建房子的土坯全干了,大队就算赚他的工钱也不能让社员们欺生。你田里的活儿不行,干脆不用上工了,去替傅知青验收土坯,跟他商量好工钱,再统筹好社员们,尽量公平,也别用不上那么些人还一窝蜂涌过去,不好看。”

赵柯应下,全都记在笔记本上。

中午,赵柯就拿着笔记本到知青点等着傅知青。

傅杭和林海洋结伴回知青点,傅杭看见赵柯在那儿,下意识扯起衣领嗅了嗅。

果然有汗味儿。

他再低头一瞧,身上也有土和灰尘,不够干净。

或许是来找庄知青的……她们似乎比较熟。

但是,赵柯明确地冲他招了招手,“傅知青!”

傅杭不由地表情更紧绷,停在她两米远的地方,“赵主任。”

林海洋也跟赵柯打了个招呼,走进去前看着傅杭不近人情的脸,摇了摇头,啧,跟女同志说话还一脸的生人勿进,肯定得孤独终老。

完全忽略了傅知青那一张脸对女同志的吸引力。

赵柯不在意傅杭是什么表情,公示公办,开门见山,“大队长让我负责社员们帮你建房子的事儿,傅知青要建多大的房子,什么格局,都可以跟我说,工钱也由我来跟你商量。”

“我有图纸,你稍微等一下。”傅杭等她点头,大步进屋。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拿图纸,而是迅速洗了毛巾,飞快地擦脸、脖子、手、头发。

林海洋发懵,“傅杭,你干啥呢?”

傅杭没工夫回他,匆匆换了件干净的上衣,拿出图纸走到了门口,才缓下步子,慢慢走出去。

林海洋:“……”

怎么这么奇怪?

院外,赵柯正面带笑意地跟庄兰说话。

庄兰看见傅知青过来,就跟她道别,走进院子。

傅杭见赵柯面对他,立马没了对庄兰时的笑脸,心情有些郁闷。

赵柯专注正事儿,接过图纸,又跟他商量工钱:“土坯按块儿结,建房子按公社泥瓦匠半天短工的工钱算,可以吗?”

社员们白天要上工,干活的时间就是上下工前后的时间,算一天工钱,绝对是坑人了,定半天时间,比较合理。

傅杭没有意见。

赵柯点头,“那等我安排好人开始建,傅知青可以每天去监督,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我去跟社员们沟通。”

“好。”

“那就先这样。”赵柯合上笔记本,干净利落地告别。

傅杭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道口,心里生出股烦闷,都没说几句话……

赵柯回到家,赵棉已经做好午饭,赵建国和赵枫两人也都洗干净,就等她回来吃饭。

余秀兰问:“你咋回来这么晚?”

赵柯说了。

“大队长他们可算是逮到个打杂的。”

赵柯洗手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继续。

下午,赵柯去晒场上验收土坯。

术业有专攻,她特意去请教了懂建房子的长辈,标准的土坯记在一页上,不标准但也能用在别处的,单独记在另一页,淘汰的也有记录。

然后她又拿着傅知青的图纸请教那位长辈,需要补多少土坯,赵柯就挑出三个做得比较好的社员,单独备注。

下工后,赵柯叫来大部分男社员,先跟做土坯的社员一一说清楚,又交代那三个社员补足还缺的土坯。

现在天气暖,土坯干的比较快,完全来得及。

她又大致上挨家选一个人,按照他们比较擅长的,各有不同的安排,打地基,上梁,砌墙,木工……

最后定好时间,确定没有问题,就宣布解散。

晚饭,赵柯又是最后回家的,不过这次,余秀兰同志没说她啥,一直念叨她今天在谁家碰了一鼻子灰,语气暴躁。

赵柯今天转悠了一天,有点儿累,没怎么吱声。

天黑后,一家人各回各屋。

余秀兰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好久,又爬起来。

赵建国迷迷糊糊地问:“你要干啥去啊?”

“起夜。”

余秀兰起夜起到赵柯门口,敲她门,“你俩睡了吗?给我开下门儿。”

她喊了好几声,屋里才有动静。

赵棉打开门,让她进来。

赵柯趴在炕上,眼睛硬挑开一个缝儿,精神萎靡地问:“妈,有什么事儿明天说不行吗?”

“我睡不着,过来说说话。”

余秀兰说着话,已经脱鞋上炕。

赵棉问:“妈,你今儿晚上要睡这屋吗?”

“行,说完直接睡,省得折腾。”

赵棉重新挂上门,从炕柜里拿出一条被子,麻利地铺被。

赵柯眼皮耷拉着,“要说什么啊?”

余秀兰盘腿坐在炕上,被子盖在腿上,问她:“大队有不少孩子到年龄了,还不去上学,你有啥办法不?尤其那个田桂枝,拿包小雨当小丫鬟使,还对她一点儿都不好。”

赵柯打了个哈欠,“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怎么不管?”

余秀兰振振有词:“我管得了吗,再说生产队事儿那么多,我也没工夫。”

“现在是什么,闲不住吗?”赵柯闭着眼睛,声音含糊地说,“你还说我姐天生劳碌命呢。”

余秀兰极其肯定,“你现在是妇女主任,扫盲的事儿,就得你管。”

赵柯:“……”

现官现管,余秀兰同志玩儿得真溜。

余秀兰推了她一下,“你先别睡。”

赵柯无奈,“妈~”

余秀兰认真地说:“你是生产队的干部,工作是艰苦,但农村这么广阔的天地,不就需要你这样有文化的知识青年来建设吗?你得负起责任来。”

这些口号,余秀兰同志讲得相当利索。

但现在知青下乡建设农村早没开始那么激情了。

更何况……

赵柯按了按额头,“这事儿不是劝就有用的,人家就是没钱,你还能出钱供孩子吗?就算你能出一个,别的孩子呢?能全供吗?”

“所以才需要你想办法。”

赵柯没啥办法,拉起被子,蒙住头。

余秀兰又把她被子拽下来,很严肃地说:“赵柯同志,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你咋能这么干工作呢,我作为社员,我有权利监督你的。”

赵柯抽了抽嘴角,“……妈你换个工作变得太狂野了,现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余秀兰皱眉,“你为啥这么不耐烦?”

赵柯:大半夜不睡,给她开会,换谁能和颜悦色啊?她以前最恨加班的。

赵柯觉得有必要跟余秀兰同志说清楚,就掀开被子,跟余秀兰同志面对面盘腿坐,“我就打算安安生生干完三个月,妈你要是这么上心,不如等三个月后再来管。”

余秀兰很久没有出声。

赵棉这时候才出了点儿动静,轻轻推了推赵柯。

或许是被夜晚影响了情绪,赵柯两个手肘支在腿上,半垂着头,“我不是不耐烦,就是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

余秀兰忽然用手捂在脸上,重重地抽了一下。

赵柯倏地抬起头,“妈,不至于哭吧?”

赵棉也赶紧揽住她的肩,安慰:“妈,你们好好说,别伤心。”

余秀兰手移到鼻子上,闷声闷气地说,“我只是多吃点儿米,没你书念得多,脑瓜子灵,我要是有能耐,我还来找你干啥……”

赵柯:“妈你别这样……”

“以前不安稳,我们想上学都上不了,你生在好时候,长在春风里,我供你念那么多书,是为了让你图安逸的吗?”余秀兰语气越来越重,“大家都不建设,怎么越来越好?”

她太向上了。

四十来岁的人,好像还一腔热血。

余秀兰话锋一转,“你为啥没意思?我看你就是打从心眼儿里不认可。”

赵柯沉默。

大家都日复一日机械地活着,能盯好身边的一亩三分地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改变世界?那是小孩子的梦想。

反正长大就会明白,世界根本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偏偏这年代,像余秀兰同志这样的人,似乎格外多。

他们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儿吗?明明不知道,还一股脑儿“建设”。

而赵柯本来是个想“养老”的人……最近却被动地“感情用事”。

赵柯低声问:“你想我怎么样?”

余秀兰放下手,利嘴利舌地说:“既然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你现在是妇女主任,就得把妇女主任的事儿放心上。”

赵柯抬头,语气锐利,“你没哭?”

余秀兰赶紧捂上嘴,假模假式地抽搭了两下。

赵柯无语,“别装了。”

赵棉轻笑。

余秀兰咳了一嗓子,缓缓放下手,说:“反正我作为社员跟你反应情况了,你得重视起来。”

赵柯干脆一倒,直接躺下,“明天再说吧。”

余秀兰盯了她一会儿,没再硬逼,蹭到炕边儿,下地。

赵棉问:“妈,你不是说在这儿睡吗?”

“我再不回去,你爹该找我了。”余秀兰趿拉布鞋往外走,“你起来挂上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