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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玩意儿?高考?!”

赵二奶伸手,就近从赵五奶手里抢报纸,“给我看看!”

报纸扯开一道口子,赵五奶赶紧撒手,无奈,“你看你,急啥。”

赵二奶抻平报纸,“哪儿说得?”

她仗着岁数大,扫盲不咋认真,关键时候干着急。

东婶儿凑过来,指给赵二奶看,“你看啊,这不写着呢吗?”

赵二奶一字一句磕磕巴巴地读:“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

“意思就是要恢复高考。”东婶儿特积极地翻译,“还有这个,自愿申请、严格审查、择优录取,说知青、工农兵、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报嘞。”

赵二奶跟着看她说得内容,一张老脸拉拉着。

东婶儿拱火架秧子,“诶,二婶儿,你们家胡知青有文化,也得考吧?就是到时候芳芳和孩子们留在家里,有点儿可怜呦~”

牛奶奶扒拉她一下,不让她说了。

东婶儿闭嘴,赵二奶却听进心里去了,脸色越发阴沉。

其他妇女瞧着赵二奶的脸色,互相交换眼神,等到赵二奶攥着报纸倒腾着脚快步走远,才议论开。

“真要考出去,还能要乡下的媳妇儿吗?”

“说不好呦。”

“我要是二婶儿和芳芳,指定不放心。”

“是啊,咱大队现在就胡知青一个知青女婿,前头有那例子,搁谁谁不愁啊。”

牛奶奶打断:“瞎说那没边儿的事儿干啥?惹出啥矛盾,你们又有热闹看了?”

赵五奶则是看着赵二奶离开的方向,叹气,“你们就别火上浇油了。”

大伙儿讪讪,刻意生硬地转移话题。

“咱大队的知青们都得报名吧?”

“肯定啊,都那么有本事,有机会端铁饭碗吃商品粮,谁一直傻着留在乡下种地啊?”

“对了,庄知青不也嫁在咱们大队吗……”

妇女们面面相觑,她们刚才光顾着胡知青,忘了大队还有个知青媳妇儿。

赵柯家——

苏丽梅挥舞着报纸,冲进院子,“庄兰!你快看!恢复高考了!”

庄兰推门出来,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过,激动地一把抱住苏丽梅,“恢复高考了!”

两个女知青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反反复复地喊着“恢复高考了”,直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这是好事儿啊,哭啥?”

刘三妮儿一脸惊喜地擦手,“快快快,报纸拿来给我瞧瞧。”

庄兰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袖子随便抹了把脸,报纸递给老太太。

刘三妮儿眼神儿不太好了,报纸拿近,仔仔细细地看,称奇:“诶呦~真是活久了,啥都能看见,我这一辈子,见证多少历史呦……”

老一辈儿的人,是真真正正为了国家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过,他们都从绝望走过来,陪着国家在苦痛里新生,在困难险阻中艰难跋涉,踩着荆棘迎接光明。

庄兰和苏丽梅对视,一左一右挽住老太太的手臂,一起看报纸。

刘三妮儿抓住两人的手,左右看了看,鼓励道:“国家叫你们回去呢,你们一定要去考,一定要去读大学!”

庄兰和苏丽梅毫不犹豫地点头。

另一头,赵二奶家——

赵芳芳得知恢复高考,第一反应是替胡和志高兴,“和志那么有才华,可以实现抱负了!”

“你懂啥?”赵二奶恨铁不成钢,戳她脑门儿,“要不是赵柯让领了结婚证,他考上就能拍拍屁股走,到时候你们娘仨咋办?”

赵芳芳对胡和志满心信任,“和志不会的。”

孩子都在学校,赵二奶毫无顾忌地骂她:“我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看人不比你明白?”

“奶,你真想多了,和志就算不在意我,还能不在意俩孩子吗?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亲骨肉?男人没心,亲骨肉有个屁用!

孙女这么没心眼儿,赵二奶气得白眼翻上天,真的是惯大劲儿了。

赵二奶干脆不管她,直接绕过她往他们小夫妻屋里进。

赵芳芳跟在后头,不解:“奶,你要干啥啊?”

赵二奶直奔胡和志的书桌,叮叮咣咣地翻找,凡是带字儿的纸,不管是啥,全都翻出来,摞在一起。

“奶,你这是干啥啊!”赵芳芳着急地拦,“这都是和志的东西,他平时宝贝着呢。”

赵二奶甩开她的手,“你别管。”

桌下,有个上锁的抽屉,赵二奶拽了拽,问她要钥匙。

赵芳芳道:“这是和志锁的,我没有钥匙。”

赵二奶不是第一次进来,却是第一次知道孙女竟然没有抽屉钥匙,“没钥匙?!夫妻俩,还藏着掖着?”

赵芳芳急忙解释:“不是,是我没要。”

她就是个傻蛋!

赵二奶气冲冲地跑出去,片刻后又拎着跟烧火棍回来。

赵芳芳正在收拾她翻出来的书本,见状,惊地睁大眼睛,“奶!你又干啥啊!”

“躲喽!”

赵二奶手劲儿大,推开她,烧火棍尖的那头直接插进锁鼻,使劲儿撬。

“奶!你咋能撬锁呢?”赵芳芳再次上前,死死攥住烧火棍,不让她撬,“奶,你不能这样儿!你这样儿太过分了……”

“撒开!你撒不撒开?”

赵芳芳不撒,“奶!你到底要干啥啊!”

“我干啥?我不让他高考,我把书都收起来!”

赵芳芳不敢置信,“咋能这样儿呢?”

“我咋不能这样儿?我是为你好!”赵二奶一意孤行,不顾她的阻拦,蹦起来往下压烧火棍。

“咔哒!”

锁鼻上一个钉子脱落。

赵二奶隔着赵芳芳,使了个大劲儿撬,又是“咔哒”一声,锁鼻的一侧彻底脱落。

赵芳芳放开烧火棍,按住抽屉,不让奶奶动,“奶,这是和志的隐私,隐私!”

赵二奶抓开她的手,赵芳芳又用另一只手按,祖孙两个直接在桌子前面拉扯起来。

她们谁都不舍得对对方使狠劲儿,好一会儿都分不出个胜负来,赵芳芳直接扑在桌上用身体挡着抽屉,死死把着桌子不松。

赵二奶拉不开她,放狠话:“我告诉你,胡和志那种冷心冷肺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高考!”

赵芳芳扭过头,“奶,你不不能讲道理,和志干啥了,惹你这么不喜欢?”

赵二奶就是没有道理可言,不让她开抽屉,她就捡起散落在桌上地下的书,要拿走。

赵芳芳赶忙去拦,“奶,那是和志的,你别拿走,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她一个人,护这个护不住那个,一动,抽屉露出来。

赵二奶出其不意,一把拽开抽屉,飞快地翻了几下,里面就是些信啊钱票啥的。

赵二奶看都没看那些信件,手直奔花花绿绿的钱票。

赵芳芳又赶忙抓住她的手,“奶!”

赵二奶奶抓钱的手也攥得死紧,瞪她,“我这是为你好!你别管,坏事儿都我干!”

赵芳芳根本拗不过她。

而赵二奶掰开赵芳芳的手,挣脱之后,连书带钱票一起抱走,回她自个儿屋,哐当关上门,挂上门栓。

赵芳芳追到门口,一想到胡和志回来发现书全没了,锁被撬,钱也被没收,急得直跺脚。

公社里人心浮动,很多人都没有心思在工作和劳动上。

而各个单位和大队接到公社的通知,等公社统一协调,便没有严厉约束,对于个别知青的请假,也都允许暂时休假。

胡和志请假回了赵村儿大队,拿剩下的课本。

大队的社员们看到他,纷纷询问:

“胡知青,你咋回来了呢?”

“恢复高考了,你是不是要考啊?”

“不上班了吗?要专心复习准备考试吗?”

“那你要是考上了,你咋安排你媳妇儿和孩子啊?带去城里吗?”

……

胡和志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就是临时回来一趟,至于其他的,还得跟家里商量……”

他走远后,社员们的话便变了个味儿。

“啧啧,他进酸菜厂这么长时间,平时都不咋稀得回来,这个节骨眼儿倒是特意请假回来了。”

“没见别的知青这么沉不住气儿。”

“别的知青也没赵二奶那样的奶啊。”

这么一说,好像胡和志巴巴回来,又情有可原了。

大伙儿眼神一对,不约而同地关注起赵二奶家。

胡和志回到家时,赵二奶正在院里晒辣椒。

他谦恭地跟老太太问好:“奶。”

赵二奶冷眼看一眼他,便当他不存在。

胡和志这么多年,依然没办法习以为常,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安静地走向他和赵芳芳的屋子。

赵芳芳在屋里听到动静,欣喜地打开门,“和志,你回来了!”

胡和志冲她扯起一个敷衍的笑容。

赵芳芳瞬间踌躇,表情有些不安。

胡和志不明就里,走进屋后,一眼便看到空荡荡的书桌,“我书呢?!”

他走过去,在书桌周围四处寻找。

赵芳芳愧疚,“和志……”

这屋子就这么大,藏什么都藏不了。

胡和志眼睛一下子定在他的抽屉锁上,锁鼻明显有弯折的痕迹。

被撬过了!

胡和志匆忙拿钥匙打开锁,快速上下翻腾几下。

钱票都没有了!

胡和志恶狠狠地扭头瞪向赵芳芳,“我的书呢,你藏起来了?!”

赵芳芳眼睛瞬间红了,“和志,你误会我了……”

“误会什么?”

赵芳芳说不出,虽然是她奶做得,可奶绝对是为了她,她不能为了解除误会,就把责任全往奶奶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