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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衡对她的驴子好奇,两个人跑了段距离,施晚意便与他换骑。

一大一小迎着晨光向前奔驰,坐骑的短腿在晨光之中,显得格外轻盈小巧。

大公主在他们身后观望许久,忽而一笑,一甩马鞭,“驾!”

马蹄飞踏,迎头赶上。

有人风吹乱发,有人追风不止,亦有人乘风一去,扶摇万里。

全在此心。

施晚意跑得尽兴,与大公主母子分开,回到自个儿的庄上,一下驴,大腿根儿磨得生疼,短期内都不想再潇洒。

陆姝早就醒了,在宅子里等得不耐烦,一见施晚意回来,马上收起脾气,迎上去,“娘,你回来了!”

声音之甜腻,施晚意不禁嫌弃。

陆姝亲手洗了帕子,捧到她面前,甜笑道:“娘,擦手。”

施晚意矜持地接过来,优雅地擦手。

陆姝又端过来一杯茶,谄媚道:“娘,喝茶,女儿一直晾着茶等您呢,水温正好。”

施晚意控制住嘴角,淡淡地“嗯”一声,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

陆姝小眼睛瞄着她的神色,试探地问:“娘,那我学武的事儿……”

施晚意立时凛下神色,不作声。

陆姝一双小手放在她腿上,缓慢地揉捏按摩,讨好道:“娘~”

施晚意高冷地睨她一眼,“若是随着你的性子,想如何便如何,我的面子往哪儿放?”

“只要您面子上能过去,女儿做什么都愿意。”陆姝保证。

施晚意端着茶杯的手往前一递。

陆姝像是忽然通了一根窍,立马伸手接过茶杯,放到旁边的方几上。

施晚意对她露出慈爱又无奈地神情,叹道:“我做母亲的,面子在女儿面前又值几个钱,你自个儿想想清楚,拿什么来与我谈。先用早膳吧。”

她才不会要求陆姝如何,得陆姝主动。

而陆姝绞尽脑汁地想,吃饭时在想,回去的路上还在想。

她长这么大,着实懂得几分走捷径的办法,一回到东院,便钻进陆一钊的屋子,让他帮着想。

陆一钊放下书,反问:“阿姐,你如今该做什么却没做,真的不知道吗?”

陆姝撇嘴,手指抠他桌案上书册的书脊。

缝线快要抠起毛了,陆一钊爱惜地拂开她的手。

陆姝嘟嘟囔囔,“我不想学女红,不想学规矩礼仪,读书也好烦……”

陆一钊摇头,“那你该与夫人说,夫人若是能准你学武,其他的,想必能商量。”

陆姝眼骨碌骨碌转。

“止住你的念头。”陆一钊认真道,“你若是存了糊弄之心,夫人也不会让你得意。”

陆姝顿时泄气。

她真的不喜欢那些,怕开口跟母亲服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便耍了个小聪明——回去上课,当这些日子无事发生。

隔日,陆姝用完早膳,悄悄拿了书袋,蹑手蹑脚地躲过婢女,小跑向角门,打算出去上课。

“姝姐儿。”

宋婆子冷硬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陆姝僵住,尴尬地回身。

宋婆子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姝干笑,“我、我去找妧姐儿玩儿。”

宋婆子冷淡道:“妧姐儿好学,您莫要打扰她。”

陆姝脚尖蹭地,到底选择实话实说:“好嘛,我承认,我是去上课。”

“娘子不准。”宋婆子命人关上角门,“您就在院子里玩儿。”

陆姝:“……”

角门无情地缓缓合拢,缝隙越来越窄……

就像陆姝此刻的心情,春寒料峭。

她娘真的半分钻空子的机会也不给她。

陆姝生无可恋地喊:“我错了,我爱读书,我以后再也不逃学了!”

宋婆子嘴角上扬一瞬,又抹平,“老奴只听娘子的吩咐行事,不管您这些。”

陆姝哀怨地望她一眼,垂头丧气地走向三院,“我去与母亲表白心声。”

宋婆子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走远,眼里的笑意再止不住,抬抬手示意守门婆子重新打开角门。

婆子神情更外露些,愉悦地推开门。

三院,施晚意屋里。

陆姝耷拉着脑袋,认命道:“娘,我想清楚了,我以后好生读书,再有厌学之心,便……便……”

施晚意不催促,悠然自适地看她。

陆姝长叹一声,“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能骑马,不能蹴鞠,不能……不能……”

她卡壳,实在想不到,下狠嘴:“只喝粥吃素,瘦成妧姐儿。”

妧姐儿招你惹你了?

施晚意嘴角微抽,嗔道:“你这孩子,风一阵儿雨一阵儿,阴晴不定的。”

陆姝任她说,只问道:“娘,那我能回去上课吗?我爱读书,我真的爱读书。”

她努力睁大自己真诚的小眼睛,取信于娘。

施晚意仿佛透过她的小窗口看见她背后的泪,忍着笑大发慈悲:“行吧,那你今日便回去上课。”

陆姝一喜,追问:“那我学武的事……?”

施晚意冲婢女勾勾手指。

婢女拿过来笔墨纸砚,一一摆在桌上。

陆姝看着这熟悉的一幕,笑不出。

施晚意指指纸笔,“口说无凭,写吧。”

陆姝挣扎,“就算写下凭据,我若是不做……”

施晚意笑问:“还想学武吗?”

陆姝闭嘴,沉默地拿起毛笔,蘸墨,“怎么写?”

“你如何保证便如何写。”

陆姝抓耳挠腮,半晌终于写完,递给她看。

她写了好几张纸,字大小不一,施晚意认真地看完,许久之后吐出一句:“字真丑。”

陆姝无法反驳。

这是事实。

她以前不羞愧,现下却垂下头。

施晚意指出她的错字,让她重新誊写一份,然后署上名字。

陆姝全都照做。

施晚意这才让人收起那字据,前一份也没扔,“等你长大,拿出来回忆。”

陆姝敢怒不敢言。

“学武的事儿,我答应了。”

陆姝霎时欣喜。

施晚意打一棒子给好几颗甜枣,又道:“你不想学女红、乐器,也可以停了。”

双喜临门,陆姝喜出望外,“娘,真的吗?”

施晚意点头,“但是规矩礼仪得学精,起码运用自如,教人明面上挑不出毛病;书也得认真读,明理识事,知分寸,晓进退。”

陆姝无不答应,“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学武?”

施晚意道:“明日你跟我去拜师,今日先去上课。”

陆姝应承地爽快,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上课。

宋婆子进来,“日后娘子便无需担心姝姐儿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学武辛苦,磨炼出的胆魄和毅力,够她受益终身了。”

施晚意惫懒地躺在榻上,喟叹:“我可吃不了练武的苦。”

宋婆子道:“谁舍得您吃苦?”

施晚意笑意盈盈,“就是,我这么甜。”

另一头,陆家的小学堂。

二房的三个孩子看见忽然出现还欢天喜地的陆姝,皆是一惊。

陆一钊倒是不意外,招呼她来坐。

陆家的孩子,初时启蒙不分男女,渐大之后,方才分开教学。

不过有些课程,诸如礼乐诗词,暂时还未分开。

陆姝哼着欢快地调子,坐下,探头问:“下堂课学什么?”

陆一钊道:“琴。”

陆姝得意洋洋,“我娘说了,往后我可以不学琴乐,也可以不学女红。”

陆妧惊讶,轻声问:“那、那姝姐儿你学什么?”

陆姝抬起下巴,骄傲道:“我要学武,我娘明日就带我去拜师。”

二房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超乎他们的认知范围。

“女娘……学武有什么用?”

陆姝理所当然,“我娘都同意了,别人说有没有用,才不重要。”

二房三个孩子张大嘴巴看她。

陆一钊则是眉头舒展,埋首在书中。

他想,嫡母一个人回来,真好。

转过天,施晚意带着陆姝出门。

陆姝在马车上问了几遍“师父是谁”,施晚意都没回答她。

直到马车停下,陆姝站在“方宅”的牌匾下,面无表情地问:“这就是您连拜师礼都不准备的理由吗?”

“我亲阿姐,你亲姨母,一家子亲戚,要什么拜师礼?”

施晚意催促她进去。

陆姝嫌弃不已,“这是礼数,礼数你懂吗?”

施晚意揪她的耳朵,“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陆姝不得不踮脚,“你快松开。”

宅门打开,施晚意松手,陆姝也端正立好,母女俩瞬间成了有礼的官家夫人和娘子。

昨日施晚意派人送过拜帖来。

门房恭敬道:“陆大夫人,陆小娘子,老夫人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快请进。”

施晚意温和地颔首,抬脚步入宅门。

陆姝悄悄揉了揉耳朵,腹诽:吝啬还拿亲戚当借口。

方家堂屋——

施春浓怡然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