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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两个人伸过来的手,楚含棠打了个寒颤,不敢在谢似淮面前再碰池尧瑶,更不敢牵着他的手起身,于是靠自己爬起来。

池尧瑶略感尴尬地收回手。

谢似淮好整以暇站着,目光却意味深长地落到她身上。

楚含棠觉得自己暂时不能留在这儿,找了个借口到外面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由于惧怕瘟疫的传染,街上比以往少了一半人以上。

她稀里糊涂走着,逛到了青楼门前,此处的生意也受近来的瘟疫传言影响,一夜之间由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不过站在门外招揽客人的青楼女子仍然不少,见到楚含棠便甩帕子,抛媚眼。

不知为何,看着她们,她脑海里先浮现的人是沉壁。

楚含棠踏上台阶,问其中一名女子关于他的事。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沉壁昨日为何要去拦住推去焚烧尸体的车。

感觉此事不简单。

前夜,池尧瑶、白渊和沉壁在房间聊过一段时间,但他们似乎还是不知道她父亲放在太守府里的东西究竟在何处。

可直觉告诉楚含棠这件事或许跟沉壁有关联。

又或许他在同他们交谈的时候隐瞒了什么,到底还是不信任他们。

倘若她能在他这里挖出点儿有用的信息,那么池尧瑶对自己的好感度也许也会跟着提升。

肩衣滑到胳膊肘的女子听了,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用手轻轻推了她的手臂。

“看不出来小公子心仪的是沉壁呢,不想试试女人的滋味么?”

旁边的几位姑娘听了也捂唇轻笑,弄得楚含棠想立刻调头就走,女子的滋味?她没那个作案工具,也没把自己掰成百合的心思。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不就是被揶揄几句而已,能得到有效消息便好。

楚含棠露出个笑容,学着《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说话调调:“好姐姐,你就同我说说关于沉壁的事,我想多了解他一下。”

女子柔柔地摇着扇子,见这个容貌昳丽的小公子嘴那么甜,心情倒是还不错。

毕竟青楼生活总是枯燥乏味,跟好看的人说说话能略解一二。

她回答之前反问一句,“小公子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沉壁不就好了,何必兜兜转转来问我们呢。”

楚含棠又是一声好姐姐,叫得人心花怒放的。

时至今日她已经是撒谎不眨眼,“可沉壁不愿跟我说这些事,这两日我见他郁郁寡欢,却不知原因,望好姐姐指点一二。”

女子打量了楚含棠几眼。

她眼神渐渐透露出几分怀疑,“可我觉得小公子你面皮眼生得很呢,好像没怎么见过你来此处。”

楚含棠表面淡定自若,但赶紧补救,“我就是近段日子才结识沉壁的,一来便会直接去寻他,好姐姐没怎么见过我也属常事。”

女子怀疑消退。

大概是认为看起来很有钱的小公子没有理由算计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或小倌,因为她们要钱没有,身子倒是有一副。

不过给他也不亏,俊俏又嘴甜的小公子谁不想要呢。

她放下戒备,说起了八卦,“小公子你是想得到沉壁的真心,才会如此打听他?”

楚含棠违背良心地点点头。

跟青楼之人谈真心,还真是被家族宠坏了的小公子。

这样的小公子怎么就没看上自己呢,至少能保证赚不少银子。

女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可惜,感叹道:“小公子你还是换一个喜欢吧,沉壁他这个人没心的。”

她追问,“为何?”

“前些日子被灭门的太守有位捧在手心上的千金,她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喜欢上了沉壁。”

女子低头刮着自己染成红色的指甲,十指纤纤。

她语气淡淡,“你也知道,像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高攀得起太守?沉壁接客不少,男男女女都有。”

楚含棠沉思,“然后呢?”

女子又笑了,“太守膝下无子,只有一女,你若是太守,会让自己的女儿去青楼赎一个小倌出来,然后看着她嫁给他么?”

古代这种背景,即使是民风再开放,他们也不太能接受这种事。

太守坚决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站在父亲的角度看,这叫将女儿从歪路上掰回去。

楚含棠没有说话。

女子瞧不起沉壁可怜到几乎没有的自尊心,都在青楼里了,还谈什么自尊心?在她们眼里就是假清高。

“之前太守千金是打算偷偷替沉壁赎身的,可他似乎要维护自己尊严一样,死活不愿意让她替自己赎身,像个傻子一样。”

她们所在的这家青楼有个规矩,赎身可以,但要经过本人同意。

楚含棠想,沉壁不像是为了维护自尊心才拒绝赎身的。

会不会是他怕被太守千金赎身后,两人便会永远地纠缠不清,也怕自己就此沉沦,自以为会自私地毁掉了这个好姑娘的一生?

所以宁愿留在青楼里,时刻地警醒着自己不要妄想一些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楚含棠也不是沉壁,所想也只是猜测罢了。

女子见她安安静静,“对了,小公子你今日待会儿要是想见沉壁,恐怕也见不了。”

楚含棠沉吟,“他不在青楼?”

老鸨有事喊女子进青楼,她也没空多聊了,“他不在,据说是去了焚烧太守府尸体的郊外,今日是那个死去的太守千金生辰。”

“焚烧太守府尸体的郊外具体位置,好姐姐可知?”

楚含棠急切地问。

心中莫名有一道声音让她立刻去找沉壁,尽管可以先回去告诉池尧瑶他们再去找他,但心中那道声音让人临时改变了主意。

女子转身进青楼,嗓音柔美,“出了城门,直行三里路便是。”

沛州的郊外古树枝繁叶茂,翠色朦胧,随处可见长春花,花香四溢,天际的青光一片,却无端显得附近新堆的坟头凄凉萧瑟。

而楚含棠要找的沉壁站在其中一个坟前,默默地看着。

坟前有刻着名字的石碑。

他今日穿戴整齐,不再是青楼那种薄到仿佛能看见里面的衣裳,这样一看宛如知书达礼的翩翩公子。

在这个朝代,讲究入土为安。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死后都想风光大葬,所以很少会进行焚烧尸体的。

但在瘟疫面前,还是会变通。

太守一家无一例外进行的都是焚烧,留下的只有骨灰,不过官府还是派人给有身份的人堆坟放骨灰。

楚含棠见沉壁平安无事,便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有蓦然出现。

只见他抬起手缓缓地抚摸过上石碑上的字,以前总是露出讨好客人的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眼眶却微红,落下一滴清泪。

沉壁以前不敢玷污心中的明月,待她死后,才敢偷偷触碰,其实他就是一个懦夫。

连大约猜到是何人害死他们一家的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沉壁忽然坐下来,靠着石碑,嘴角却溢出了血。

楚含棠一见,难以置信地冲过去,手忙脚乱想扶起他,“沉公子,你怎么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沉壁却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居然还在笑,血越流越多,“小公子,你怎么叫谁也都叫公子,我这种人如何担得起公子二字呢。”

他偏头看石碑,忽道:“我知道你们为何会夜探太守府。”

人命关天,楚含棠硬是想将沉壁扶起来,“先别说此事了!”

沉壁摇摇头,“小公子,我服了毒,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你就不要折腾了。”

她喘着气看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服毒?”

他抬手擦了擦血液,“我前几日便想这样做了,只是又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我想给她再烧些纸钱和过完这个生辰再走。”

口中的她应该就是太守之女了。

楚含棠直勾勾地看着面色愈加苍白的沉壁,他坦然笑了笑,“小公子,我告诉你那东西在何处便是,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太守千金常晚也总是用这种同情又心疼的眼神看他……

她替自己解释,“我一开始来找你确实是因为藏在太守府里面的东西,但我现在不是为了那样东西才想救你的。”

沉壁低声道:“我知道。”

他娓娓道来,“我在青楼多年,最会看人了,小公子你说的是真话,可我不想把那样东西交给你们,也是想保你们一命。”

那样东西放在太守府的书房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用小小的机关匣子装着。

经过数次明里暗里地搜查也没被发现,藏物之处确实安全。

沉壁那晚拿出来后试过了,打不开,心有顾虑,又不敢去找那些精通机关的人帮忙开。

打开后,他们肯定是第一个看见里面东西的人。

后来忽然想起常晚很久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太守府藏着个滔天的秘密,事关当今圣上的。

她也是信任他,连这种事也跟他说了,就不怕被泄露出去。

可当时沉壁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了让他多问几句,在胡言乱语。

难道太守府灭门一事与当今圣上有关?沉壁惶恐地想。

可即使猜对了,那又如何。

他只是一个青楼任人折辱的小倌,在当今圣上面前形同不入眼的蝼蚁,如何能替他们寻回一个公道?

不能,沉壁心如死灰。

他没有文化,目不识丁,还是认识常晚后,她教他认字的,听说她母亲是武将之后,武功也不差,偶尔也会教他防身之术。

沉壁生母也是青楼女子。

所以他也是自小便在青楼长大。

自认耍耍小聪明还可以,可面对江湖上的事,甚至牵扯到皇室的事,他便如同无头苍蝇只会乱转了。

思想受所学所知局限,沉壁也不想的,但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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