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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就被康盂树一把拉进来。

“要看就进来看。”

他似笑非笑地扯着她在休息的长凳上坐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他摸出一支烟问:“我可以抽吗?”

黎青梦没发表意见,他便任性地点上了。

歌曲到了下一首,黎青梦说:“你不上去跳吗?”

康盂树摇头:“还没到点。”

“什么点?”

他慢悠悠抖了下烟灰,故意卖关子不说。

黎青梦侧过头去看他,像是逼他现在就回答,他侧过脸和对她对视,笑了下:“急什么,现在告诉你你不就走了?”

香烟的稀薄雾气散开,红色射灯不偏不倚照亮他的半边轮廓,像半边脸着了火,燃起的光熏到了黎青梦的眼中。

她惊慌失措地转开视线,眨了下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惊心动魄的火光。

康盂树伸手过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喝酒吗?”

“……随便。”

她的思绪还陷在上一秒。

康盂树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打啤酒回来,黎青梦惊讶道:“喝不完吧?”

他大言不惭:“反正是你买单。”

“……”

黎青梦主动伸手去拿酒,为了不浪费这笔酒钱。

一瓶酒见底的时候,她擦了擦嘴,看了眼时间。

“我该走了。”

“我还没跳呢。”

“谁让你不跳?”

“还没到点。”

“……所以到底是什么点?”

“舞厅九点就关门了,还有半小时。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还是不坦白,但不得不说,这招成功勾起她的好奇心。

反正也不差半小时了,她又重新坐下来,开了新的一瓶啤酒。康盂树也忍不住开始点了一根新的烟。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讲话,互相沉默地喝着酒,看舞池里的人一拨进去一拨出来,一对对的花蝴蝶满场乱飞,到最后都跳累了,舞池渐空,只有红绿色的光点随着天花板的射灯球在地板上自转。

黎青梦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跳舞跳太烂,不好意思在有人的时候展示,所以装模作样到最后再上去。

距康盂数所说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他终于起身离座。

她以为他终于要上场开跳,却发现他只是去厕所,估计是喝太多,走过去的脚步还有点晃。

毕竟桌上除了两瓶是她喝的,其余全都被康盂树干光。

可他去厕所并不是尿急,进去后就叼着还没抽完的烟对模糊的镜子整理衣领,把有点翘的地方压下去。

听到外面的舞池里,最后一首歌的节奏到了尾声。

康盂树心头默念,来了。

*

黎青梦眼见歌都放完了,人却还没回来,心里不禁犯嘀咕,不会是醉倒在厕所了吧?

下一秒,音乐彻底停止,整个舞池的射灯全灭了。

……打烊了?

这也太随意了,连顾客都还没确认走没走就这么粗暴地关灯。

她愕然地愣住,摸出手机给康盂树拨语音。

震动声在她旁边响起,他根本没拿手机。

迫于无奈,她起身摸索着朝厕所的位置走去,打算在门口喊下试试。

然而,走到一半,空旷的舞池突然又开始响起音乐。

鼓点的前奏一下又一下敲击耳膜,黎青梦往四周看了一下,依旧没有开灯,但音乐照旧往下放。

“这是宝梦舞厅的传统习惯。”康盂树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每一场营业结束后,都会放一首黑灯舞曲,摸着黑跳完一支舞,尽兴回家。”

只是如今很少有人会待到晚场的最后,但这个习惯依旧延续着,就像这座守旧的舞厅一样。

黎青梦吓得直拍胸口,迅速回身,康盂树的身形在黑暗里影影绰绰。

“……所以你说的就是在等这个?”

“对。”他拉住她的胳膊,“有兴趣一起来跳吗?反正你都起来了。”

黎青梦立刻摇头:“我才不要。”

“已经没人了,再说也看不见,你不用怕丢脸。”

“明明是你怕丢脸吧!不然干嘛等到现在才跳。”

“那你就更不用怕啊,听你说这么对自己跳舞还挺自信?”

“反正我不跳。”

康盂树轻笑:“你怎么比我家老爷子还不中用。”

“……”

黎青梦无话可说。

康盂树不再劝,径直放开手自己去了舞池。

她在黑暗里听到他的脚步声挪开,一步,两步,第三步,他蓦地转向,重新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进舞池。

“喂——!”

她惊怒地大喊,被音乐盖过,康盂树笑得很得逞,吊儿郎当道:“剩我一个人跳很傻逼啊。”

黎青梦无力地推开他:“知道了,我会过来,你别拉着我。”

她慌慌张张地撇开他的手,退开一步。

康盂树轻声说ok,松开手,身体随着音乐舒展轻晃。

宝梦舞厅的歌都不激烈,抒情金曲和慢摇迪斯科为主,放的最后一首慢摇黎青梦没听过,是一个女人口齿不清地哼着:

“有一个影子,在我胸口穿过,来来去去。

想一把攥紧,在我手心,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局促地盯着黑漆漆的地板,双手抱着胸,根本不知道从哪儿跳起。

“你怎么就杵在那里?”

康盂树从旁接近,抓住她的手在空中小幅度地挥了挥。

“你跳你的,管我干什么。”

黎青梦丢脸地想抽回手,康盂树却不给她机会。

他啧声:“你这样不行,我带你跳。”

说着手扶上她的肩膀,让她跟着自己的节奏晃。

——黎青梦感觉他喝多了。

因为这个动作实在很逾矩。两个人贴太近了,和刚才在舞池里作伴依偎的那些舞伴没差。

但康盂树却好像没觉得不对劲,反而重心更往她身上靠。

弥漫的酒气和烟草的味道钻进鼻腔,她的手心沁出汗湿,语言系统忽然失灵,勉强挤出两个字:“很重。”

康盂树低声说:“我走不太稳,你怎么那么晃。”

果然喝多了。

她结巴地和这个醉鬼理论:“是你自己在晃,不是我。”

春夏交接的天气,没有冷气风扇也没有窗户的舞池逼出了黎青梦一身汗。她抵着他的胸膛,还在负隅顽抗。

舞池里的这首歌,后半段单调地重复着那两句歌词,很适合跳舞。也让人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就好像他们被困在这段时间黑洞里循环,灭灯的宝梦舞厅延伸成无尽宇宙,两颗因为某种引力靠在一起的渺小星体不停旋转,旋转,高跟鞋和靴子的声音踢踢踏踏,和心脏的律动不谋而合。

在无数的来来去去中,康盂树被催眠一般,仿若无意地欠下身,脑袋耷拉下去,下巴摇晃着,摇晃着,如一阵风,啪一下,枕上她的颈间。

落下去的刹那,脖颈连着头皮一麻,她推着他衣角的手指僵硬到毫无力道。

其实已经不是在推他,而是靠抓着,不让自己从危险边缘掉下去。

他高挺的鼻骨似有若无地在她出汗的皮肤里游离,轻吸着她的气息。

尔后梦游一般地问,什么味道,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