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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属于闻雪时的。

他仿佛故意的,故意想逼得她方寸大乱。

监视器前,章闵察觉出了动作的多余,但她没有叫停。毕竟只是第一条,先让演员顺一遍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工作人员也盯着大小监视器,摄影指导、场记、造型……所有人看到这里,都不得不默默感叹,不愧是两位身经百战的演员,怎么能第一天第一场对手戏就能演得这么逼真,熟稔地仿佛做了无数次。

唯独坐在导演身后的周向明皱起眉头。

监视器里,娄语背对着镜头,继续念着下面的台词:“你还没跟我求婚呢,我才不要奉子成婚。”

闻雪时神色一正:“那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啊,哪有人求婚这么草率的。”

“草率的求婚不算求婚吗?到时候我们就去你最想去的冰岛进行蜜月旅行怎么样?”

她嗔怪着翻身从他腿上下来:“不跟你闹了,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

“别着急。”

他捏住她还未完全撤离开的脚踝,一把又给人拽了回来。

她跌回他腿上,他的声音接踵而至:“我们之后就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再抱一会儿吧……宝宝。”

他语气太软了,眉眼带笑,视线牢牢缠在她脸上,像在看一场不能错过一秒的挚爱电影,让人头脑浆糊。仿佛你真的答应离开他是一件手起刀落无比残酷的事,哪怕只是离开他去收拾东西而已。

因此她脱口而出,好。

“这条保。”

对讲机里传来章闵宣布结束的声音。

闻雪时立刻撤开了他的手,笑容化作一滩潮水,从他那张如海般深邃的面孔退去。

他眼里所有的爱意戛然而止,看着她,变成了看一则急于换台的广告。

娄语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闻雪时的演技有长进。

他冷静地吓人,从浸入到抽出连一秒都不需要,她眼睁睁目睹着他的变化,胸口钝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好的演技,为什么还拿不下影帝呢,老天爷真的不公平。

她也即刻从他身上退开,让自己的表情切换出戏。

监视器外,一直观察着两人互动的周向明微微松开皱起的眉头。

这条最后又来了好几遍,除了第一遍,之后闻雪时都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他们顺利拍完了通告上的戏,之后便是夏乐游和冯慈的戏份,看样子要拍到深夜。

而她和闻雪时则可以提早收工休息了。

她回到房车上,躺在沙发上好久没动,没有任何力气站起有条不紊地卸妆回去,只想放空地坐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好像蚕蛹一般,让她觉得安全。

直到房车外响起敲门声,周向明在车门外问:“我进来了?”

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进来,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她垂下来的腿。

“怎么不去卸妆。”

她将锅甩给他:“还不是你早上来太早,我都没睡够。”

“那你回去休息。现场人多眼杂。”

“知道了。”她不情不愿地起身,“你现在要走了么?”

“配角的戏就不盯了。到时候去机房看素材。”

娄语点点头:“那有事我给你发消息。”

“我最近如果有空会来组里。”

说这些话时,一边还在不停看手机,经纪人外加制片人的微信从早到晚都不会有消灭红点的时候。

娄语抬眉,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不用担心,你忙你的吧。”

他转身欲走,娄语想起什么,赶紧又叫住他。

“番位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闻雪时的经纪人之后没来找你吗?既然他们有想改番的诉求。”

周向明看了眼手机:“目前还没有。”

“……”

“我说了,这个事情你不用再管。”

娄语疲惫地点了下头,在周向明离开后也直接离开了现场。

摄影棚距离酒店不远,过了十五分钟保姆车就驶到了酒店。娄语从车上下来,一仰头,看见二楼的走廊上有烟头的火光,隐隐绰绰,像夜海上的巡航灯。

虽然看不太清脸,但这个点回来又在二楼的人,只有闻雪时。

撞上他在走廊抽烟,她上去不是,不上去也不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

刚踏上楼梯,闻雪时听到声音转过身,一张脸蒙在还未散开的烟气里。

她又忍不住想念叨一句,你真的要少抽点,但上次已经说过一次,这次再说就逾矩了,不合适。

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再是她能干涉的。

闻雪时偏过脸,往夜空中吐出一片烟,眼睛看着她:“不好意思,又让娄老师闻到烟味了。”

“没事,这里也没规定禁烟。”她停下脚步,“今天拍摄……你演技成长很多。”

他听到夸奖脸上也没什么波澜:“你也是。”

娄语没再接话,点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他突然出声说:“我发的那条消息,其实你看见了吧?”

她脚步一停,在撒谎粉饰太平和坦诚之间疯狂摇摆。但这一摇摆,已经透露出了信号。

于是她只好实话实说:“我知道你对番位不满,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没有对番位不满。”他抖掉烟灰,“我是恼我自己,我不该发那条消息的。”

“……”

闻雪时咬住烟嘴:“我能猜到你所有的反应,就像当年一样,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问了,这么些年还是没长进,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平静的叙述,却一刀扎进娄语心里。

提到当年,娄语垂下眼,那把刀不停硌着她,但她却突然轻松了,甚至还笑起来。

这是他们重逢之后,终于能稍稍开始正面提到那些不愿意回过头看的曾经。

“你现在来问是为你自己的利益考量,这没什么不对的。”她自言自语地,“我也得为自己考量,就像当年,所以我们能像今天这样,又走到同一条路上,也是因为当年我就没走错路。”

“我从没觉得你走错了。”闻雪时摸出烟盒掐灭火光,神情便在夜色里暗了下去,“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就该这么走。”

娄语脸上的笑容此时再难维持下去。

她敛起笑意,别过脸:“你别装大度,当年明明最后是你提分的手。”

为什么用“最后”这个词,是因为她也提过分手。

就在那次她背着他去完酒局之后。

那晚他在楼下抽了多久的烟,她就在楼上关灯的沙发上坐了多久。

大概他以为她睡了,才又不声不响地回来,两人又迎面撞个正着。

他开口问:“怎么还不去睡。”

若无其事似的,声音却暴露了抽烟抽多的干。

她答非所问地说:“闻雪时,我们分手吧。”

他脱下外套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里更酸涩了。

他把外套甩到地上,大踏步走过来,沉沉地盯着她。

他们借着窗外快到黎明的月光对视,娄语率先一步挪开目光,嘴上道:“你讨厌现在的我是不是,你说不出口,我替你……”

还没讲完,闻雪时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了下去。

他直接身体力行地辩驳了她。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像经历一场长跑。她被吻地蜷缩在沙发上,很长时间没有再开口。

闻雪时又想伸手去拿烟,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他也在沙发上坐下,她旁边的位置凹陷下去,旧沙发松软的材质连带着她坐的地方也弹动,像是坐在一片流沙里,拖着两个人一起往下。

快淹没的人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他问:“你想好了吗?”

她反问:“你不觉得累吗?如果对象不是我,你或许就不会离开之前那个经纪公司,不必背那么多债,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取消一个又一个工作。你难道没有一刻后悔过,或者怪过我?”

他毫不犹豫:“没有。”

“你别骗我。”

“这件事的源头是你被泼脏水,而且是因为我被泼的。”他的语气终于透露出疲倦,“我才最想问你,你会不会因此怪我。”

她摇头:“没有。”

我们都不怪对方,为什么还会觉得千疮百孔,觉得那么疲惫。

大雪非常美,铺在他们脚下,可他们能因此拒绝让别人也路过吗。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纯白被踏得一片污糟。

他们不能,可在那个时候,他们还有不甘心。这股力量还在抗衡和支撑。

闻雪时闭了闭眼,微微叹息。

“既然还能说这么多,那就是没想好。”他低声,“没想好,我们就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娄语咬住嘴唇。

她想,或许自己要的根本就是他这么一个回答。

她根本没做好分手的准备,但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他时,她特别恐慌,慌不择路地用一种特别不好的方式去证明自己对他的重要。

闻雪时攥住她的手,摸着她的指节。

“小楼,分手对我来说是特别郑重的两个字。我不会把它当成玩笑或者吵架的砝码。一旦分手,我们就连朋友都别做。所以我绝不会轻易提分手,我希望你也别再轻易说这两个字。”他顿了顿,很冷酷也很平静地说,“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默认你想好了,我会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