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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戚今天早上发生意外了,在徽市,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怎么样,周向明让我现在必须赶过去看他。微博都已经被粉丝的催信塞爆了。”她顿了下,故作轻松,“你知道的,我和他现在……他这么艰难的时刻,我如果不赶紧过去装装样子,然后还被拍到在你的颁奖现场出现,一切就都完了。你也会完蛋……”

他不说话,她陪着他不说话,久到电话那头有工作人员催他赶紧准备。

她听见了,叹道:“你快去吧,我回来再私下帮你庆祝好不好?今天黄茵花也在现场,你应该好好感谢她,和她营业,我去本来就不合适……”

说到后面,越说越无力。

你看这个人,道貌岸然地说着关心你,替你高兴,甚至比自己拿奖还高兴。但到了利害关头,你却是被她舍下的那个。

她辜负了你的期待。

娄语说不下去了。

而他终于出声,居然还在抱有期待。

“可我希望你来。我人生里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领奖台,我希望我和你一起见证。然后我们可以在后台悄悄合个影,不被发现就行……”

“……”

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你不是说过吗,你要看着主持念出我的名字,看着我走上领奖台,举起奖杯,然后所有人都为我鼓掌。”他像是很纳闷地自言自语,“怎么到最后这所有人里面,却没有你呢。”

他轻如鸿毛的质问,像一道可以致人耳鸣的电流。

她无言以对,只泄漏出很轻微的,疲倦的喘息。

“如果,反过来。”他忽然道,“如果是我出了事躺在医院,而姚子戚得了奖,需要你在镁光灯下给他拥抱。那么你会去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乌鸦嘴,你不要咒自己,没有这种可能。”

他停顿片刻,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你能骗所有人,为什么在假设里,你却不愿意骗骗我?”

娄语的心脏绞在一起。

她深呼吸,缓慢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为难,你也不想骗人。可我也不想。但我们还有别的路好走吗?过去的日子你也不想回去吧?背着债,被别人压着,上不了戏,就算上了拍完又被换,谁都可以踩我们一脚……我们快熬出头了,你看,你是最佳新人!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要开心才对啊。”

“可是我怎么还挺怀念过去那些日子的。”然后他笑了,听起来却像哭,“但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能再回到过去了。”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电话那头传来工作人员再一次催促他准备的杂音。

他最后叫了一句他很久没叫过略显生疏的名字。

“娄语。”语气还是亲昵的,嘱咐着,“登机的时候别忘记带颈枕,还有眼罩,这样飞机上还能多睡会儿。还有充电宝带那个小的,容量大会被扔的,浪费好几个了……”

她仓皇地打断他:“你别说了,快去吧,时间来不及……”

“让我说完。”他语气轻松,“也许是最后一次念叨了,说多点你才能记牢。”

娄语猛地咬住嘴唇,逐渐闻到唇边散出一点血腥味。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

“你说过,你不会轻易提分手的。”她一字一颤地轻声问,“如果提了,就代表你想好了,对吗。”

他依旧没说话。

娄语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

这些年她让他伤过很多次心,但作用力都是相互的,她能感觉到同等份量的疼。她感受到有多千疮百孔,他就是一样的。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我们一无所有,到逐渐拥有一些东西。我希望你比谁都好,想把很多东西捧给你。但我给你的东西好像你都不要,你要的东西我却给不起。

尽管我真的很想给你。

娄语有时候很爱他,有时候却又很恨他。恨他的无所谓,恨他总是能无所畏惧地任性,不管后果地发疯。于是自己就要瞻前顾后反而成了恶人。

可就是因为如此,她非常确信,如果今天是她的颁奖典礼,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过来,哪怕毁掉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所以她能怪他吗?她不能。

他们看似同舟共济,但其实也许从开头,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不一样。

他们是不同的两种人,只是曾经相同的境遇给了他们相似的错觉。当小河分岔,江洋开阔,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的时候,再结伴就好勉强。

他是会在赶路途中停下来去感受一朵花的人,而她再喜欢,也只会摇上车窗,如果那朵花不幸落下来,飘到她的车前,她的轮胎也会狠心轧下它。

他要活得尽兴,活得无与伦比,只要无愧于心。

可她呢,她活得沉重,活得野心勃勃,势必要出人头地。

他终于也发现这一点了吧。

所以你不想再爱我了,我不怪你。

我真的不想,也终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心脏变得轻盈,她突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不觉得痛,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遗憾,好像早已预知一切。她坐在那儿,就是一具被捏好的空壳,抽一下发条还能说话。

“那我知道了。”发条又抽了一下,“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她主动收了线,吹落最后一根稻草。

她曾经觉得自己拥有的这份爱情应该会很强大,与众不同,是一种地震海啸雪崩火山摧毁之下都能幸存下来的爱情。可它结束的时候,只是一个雾蒙蒙的天气,连风都没有,击溃它的伤口连显微镜都查不出来,却被宣布是一种绝症。

接着娄语坐在那儿,意识到四周变得不一样了。

墙壁因为油烟显得发黄,还刻着她历年来的身高度数。不远处窗户上铺着防蚊帘子,有人在房间里说话,声音却比蚊子还要讨厌。

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家。

娄语从沙发上撇过头,看见原来是她爸她妈在说话,互相厌恶地谈着离婚的事情,正谈到她的归属,仿佛她是一件家里的旧物什,而他们都不想带走,嫌沉。

她转过脸,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

好空旷啊。

然后他们走了,没人管她,她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夜渐深,又逐渐天光大亮,朝日穿过菱形窗框,在破了一角的瓷砖上筛出光斑,也照亮墙壁上的两张遗像。两个老人笑意和蔼,笼罩在他们周身的是经年的浮沉。

这是阿公阿嬷的老房子。

冰箱老旧到打开的一瞬间再不会有冷气溢出,沙发保留着两个人常年坐在那里微微的下陷,但人已经走了。

阿嬷先走的,然后是阿公。阿公也走了的那一晚,她一个人在老屋里守灵到天亮,最后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掩昏黄,只有乱红飞过。

所有人都走了。

叫醒她的是一个很遥远的,章闵的声音,说着——娄语,你这里应该起来追去卫生间,坐在沙发上等的时间有点久。

她蓦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