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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疼地说小楼啊,你的手怎么湿了,淋到了吗?

而她天真地指着天空,说阿嬷,我刚探出手在接雨滴呢。原来太阳公公也会流泪噢!

还有还有,它的眼泪和我一样,也是冷的。

*

娄语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管是主宰银河的星体,神明,这些庞大遥远的事物,抑或是清晨的草叶,人类,这些渺小的东西,伤心的时候,流露出来的水分都是冷的,寂静的。

身在片场的这一刻,娄语垂下面庞,眼泪往下砸的时候,再次印证了这一点。

她清晰地感受到眼泪砸下去的重量,砸在手臂上,地板上,可听不到任何声音。

能听到的是收音的电流声,摄像机的运转声,除此之外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围观着她的伤心,且不会有人当回事。

毕竟这是在拍戏嘛。

至于这伤心的情绪从何而来,到底想到了什么,无所谓。

章闵盯着监视器,内心非常震撼。她刚刚还在担心,因为走戏的时候娄语连走位都忘了,感觉不是很稳定。她生怕她又出现情绪的状况,开拍的这第一条长镜她根本没抱希望,只当作试拍,结果……结果……

她哑口无言,非要说什么的话就是震撼。

她从娄语的表演里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连带着这一刻她手脚冰冷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连停都忘记喊了。

直到坐在旁边的摄影指导轻轻推了推她:“导演?”

她匆匆回神,拿起对讲,清了清嗓子:“……太棒了,你们都辛苦了。”

娄语冲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

不怎么好看,毕竟她现在脸上都是眼泪,妆都花得一塌糊涂。

栗子早在一旁待机,这场一收,立刻拿着纸巾小跑过来。

但还是有人快她一步,毕竟闻雪时就在娄语跟前。

娄语愣愣地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在她眼下摊开,手心里放着一包纸巾。

包装和多年前不一样了,但左上角依然写着三个字,五月花。

他看她发呆没动,自顾自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巾,弯下腰,慢慢地把她的眼泪擦去,低声哄她。

“不哭了。”

他的声音也染上了难过。

她一听,眼泪更止不住地往下砸。

昨日重演,可明明又什么都变了,有变好的,也有变得不好的。

娄语胡乱地用手抹了几把脸,赶紧接过纸巾说自己来。

“谢谢。”她按住面颊,挡住自己哭花的脸,视线被薄透的白色遮挡,鼻音很重地说,“你居然拍戏还带了这个。”

“放口袋里也看不见,不影响。”闻雪时没把纸巾收回去,“还要么?”

“不用了,我助理也带了纸巾。”

她不再是那个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的灯光替身了,所以这包五月花对她说是不需要的东西。

……真的不需要吗?

娄语捏紧手心里湿透的纸巾,那为什么自己这一刻还握得这么紧。

她看着转身离开的闻雪时,从他的表情里隐约能察觉到闻雪时拍完的情绪也不太好。

她疲惫地上保姆车准备回去休息,栗子却突然上车,脸色有些小心。

“姐,驻组宣传刚找我呢,说今天因为提分手戏上来,所以临时安插了一个相关的宣传采访,要放进侧拍花絮的……不过我觉姐现在应该很累,这个采访要不要往后再找日子?”

她立刻打起精神:“不用了,提纲呢?”

栗子把纸张递过来:“刚才您拍的时候团队都已经把关过一遍,筛了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这些您再看看,如果问题不合适还可以再删。”

有些艺人会需要团队把问题筛掉,然后还得把标准答案都负责写上去,连答案一块儿过目。但娄语不是这种,只需要帮她做基本的过滤就行。

娄语快速过了一遍,指着其中一问:“把这个前任的问题删了吧。”

“姐,前任问题我们都事先删了,就留了这一个。因为也和剧有关,要是全删了就……”

她欲言又止。

娄语明白她的意思,揉着眉心问:“闻雪时那边呢,他们也没问题?”

她这些年都会看他采访,闻雪时几乎都不回答情感相关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他们非常一致。

栗子点头道:“我刚问了下闻雪时的助理,他们说还是得照顾下剧的宣传。”

娄语沉默半晌。

“……知道了,那你跟宣传那边说吧,可以。”

*

驻组宣传直接借了剧组的大化妆室,毕竟现场还有其他戏份的拍摄,不能用棚,两位主演便将就着在这里做采访。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工作人在他们身上别好话筒,确认收音没问题,采访便正式开始了。

他们脸上的疲惫和消沉迅速退去,变成了镁光灯下挑不出错的笑容。

主持的宣传在镜头后cue他们。

“两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闻雪时做了个先请的手势。

娄语向镜头挥挥手:“我是娄语,这次在剧中饰演秦晓霜。”

闻雪时接着道:“我是翁煜的扮演者闻雪时。”

宣传开场白道:“两位是继《白色吊桥》之后久违地再一次合作哦,这次的合作相比之前,有什么新的感受可以和我们分享吗?”

娄语礼尚往来地这次做了先请的手势。

闻雪时公式化地笑道:“当然是怀念。那时我和娄老师都是新人,但她已经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了,所以和她第一次合作就非常愉快,我一直很期待和她的再次合作。”

娄语也微笑点头:“我也同感,很期待和优秀演员的合作,但毕竟我和闻老师主攻的方向不同,这次能有合作的机会我特别高兴。”

宣传继续道:“众所周知你们都已经脱离网剧很久了,那为什么这次还会接下《往事若无其事》呢?”

娄语道:“演员接剧当然只看剧本,这个故事很打动我。”

一旁的闻雪时也道:“是这样。”

宣传顺势问:“那可以请两位讲讲具体是哪里打动了你们?”

他们都陷入沉思,接着给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答案。

闻雪时:“大概是过去和现在的冲撞吧。”

娄语:“回忆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到现在。”

虽然用词并不一样,但意思几乎是相同的。

宣传挠了挠脑袋,这几个问题下来,他们的回答都有种特别相似的感觉,不禁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私下对了答案啊?

她集中精神,继续问:“那如果有个机会可以让过去的自己来到现在,你们希望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呢?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娄语想了想,说:“大学刚毕业那时候的我吧。那个时候快坚持不下去了,我想让她来到这个时候见见现在的我,那她应该会更有勇气支撑下去。”

闻雪时比娄语想的时间更久。

他好半天才给出一个答案:“二十七岁。”他语气轻松地自嘲,“那个时候刚拿完最佳新人,骄傲得不行,想让他来看看现在,一直停留在最佳新人可不行,得更加努力。”

“两位老师回答的都是关于事业和梦想方面的答案呢,我想问问情感方面呢?《往事若无其事》中描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爱,你们对爱的见解又是怎么样的?”

“爱就像恐龙。”娄语回道,“有点老派,又很庞大,你知道它确实存在过。但也知道它注定会走向毁灭。”

宣传又看向闻雪时。

他笑着说:“我觉得爱可能是一件毛衣。时间久了就会变形,尽管还想让对方取暖,但已经不合身了,还是会冻到。除非重新再织一件。”

宣传心里想,这两位真的好配合啊,对爱的解读完全紧扣剧的主题。

她清了清嗓子:“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现实像剧中一样,你们曾经的前任如果这这一刻穿越到你面前,你最想和对方说一句什么话?”

这个问题真的很搞笑。

不需要穿越,前任就坐在彼此身边,还要互相听着对方的回答。

虽然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还有鬼知道。

这个问题娄语本想删了的,但的确删了就不符合剧的宣传,她索性又拿出那一套,依然仿照之前无数个采访的话术——

“秘密。”

闻雪时听后不意外地笑了笑。

他却一改之前在这种情感问题上避重就轻的风格,斟酌着,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想告诉她,不要太把我的话当回事。”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甚至连前任本人没听明白。

灯光暗下来,采访结束了。

宣传连忙收拾东西退出去,娄语本该去专属的化妆间卸妆,闻雪时也是,可两人谁都没动身,在沉闷的房间里各安一隅。

娄语余光不断地往旁边飘,见他低着头安静看手机,终于憋不住了。

“你刚刚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把手机摁灭,看过来。

“娄语,刚才在拍分手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