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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个月前匈奴人也干过类似的事,那左贤王小王子稽侯珊在火焰山之战败逃后,顺路灭了蒲类后国,俘虏了举国之众带到达坂城塞炫耀,搞得那一仗好像是他们赢了一样。

最让任弘难受的,不止是眼睁睁看着蒲类后国的众人被匈奴人屠戮,还让都护治下的邦国少了一个,从50变成了49个。

这数字可万万不能让大将军看到啊,任弘甚至在考虑,为了霍光的强迫症,是否要将某个嫌太大的邦国一分为二凑个整数,或者在不属都护的葱岭以西诸邦中拉一个进来?

而单于对乌孙的袭击不止是屠杀俘虏激怒汉军,也是为了替这场久久无功的战争挽回颜面,过了几日,烽燧上的斥候侦得,匈奴人正在陆续撤离东返。

奚充国立刻请战,瑶光也想要带着乌孙人出击报复,任弘还是不同意。

匈奴毕竟有数万骑之众,贸然出塞可能会重蹈李陵之覆,对付匈奴人最重要的是得有耐心,不能犯错,既然朝中不愿遣师,这场战争便到此为止了,只对她们道:

“归师勿遏。”

瑶光还是愤恨匈奴无法破塞就拿蒲类后国、伊列水乌孙人泄愤之事,恨恨道:“若如此轻易放匈奴离开,这场仗只算小胜。”

杀了对方一王,斩首数千人,甘延寿的功劳足以封侯,这还算小?更何况……

任弘瞥向瑶光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于他而言,这场仗最大的收获是,夫妻二人终于有空生个二胎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匈奴撤军后,已连续阴沉了许久的天空,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雪花落在那些赤裸僵死于塞外的乌孙人身上,仿佛温暖的绒被。

任弘伸手接着雪花,对瑶光道:“现在还未入十月啊,虽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但今年北庭的雪,下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

这场雪不但早,还很大。

这是十年,甚至数十年不遇的大雪,一天就积雪厚达丈余,甚至将深数丈的井直接填满了,前些天还热热闹闹的达坂城塞前,已再见不到任何人畜。

忽如其来的大雪,让人感觉寒冷彻骨,幸好来自楼兰、渠犁和敦煌的冬衣已到多时。

今日轮到万章守燧,他怕冷,除了自己的棉襦外,还又“借”了袍泽的一件棉襦裹在身上,羊皮裘则系在最外面,裹得跟个球似的,手上戴着松鼠皮制的手套——守燧的人轮着戴。

“这棉襦真是好东西。”

他蹲在燧里,嘀咕道:“吾等在塞内都冷成这样,胡虏在野外恐怕更难熬罢?”

有人以为不然:“我听说匈奴人耐寒,是生在雪里的,不怕冷。”

“我在关中时还听人言之凿凿,说匈奴人上半身是人,下本身是马呢!”

万章笑道:“再耐寒那也是人,汝等看那些西域诸王和乌孙人也生于北国苦寒之地,此刻不也哆嗦么?”

先前听闻关中大旱,汉军还十分无奈惋惜,如今匈奴也遭一灾,苍天果然是公平的!

而另一边,西域城郭诸王也聚在一起,他们也被任弘赠送了丝帛质地的棉襦,个个身披貂裘狐腋,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对这场大雪津津乐道。

鄯善王尉屠耆最受都护宠爱,分享了他知道的情报:“奉命尾随匈奴的斥候回报说,匈奴人也迎头撞上了这场大雪,回师途中恐怕会冻死许多人,其在军后的畜产也要大受损失!”

“而据说从北庭到蒲类海,整个天山以北,数千里范围内都天降大雪,匈奴右部也没逃过,且还在下个不停。”

鄯善王对这个消息十分高兴,经此一役,都护力挫单于,西域城郭诸国对大汉更有了信心,有达坂城塞在,西域南北两道便能保平安,至于蒲类后国……

谁让他们在天山以北呢!

莎车王刘万年在草原生活多年,最有经验,喝着葡萄酒缓缓道:“草原有三灾,白灾、黑灾、黄灾,白灾便是大雪覆盖草原,致畜群无处放牧,如此大的雪,我在乌孙这么多年都极少见到,匈奴右部应还没将过冬的草屯够,恐怕会冻死诸多人民畜产了。”

末了他又神秘兮兮地对诸王道:“其实,这都是都护计划的一部分!”

“此言何意?”诸王一愣,连鄯善王也没想到这一层。

刘万年笑道:“都护是我姊丈,我知其颇有智略,会看天象,肯定是提前料到入冬天必降大雪,故意羞辱单于,将匈奴大军拖在此处,正好为大雪所袭,此不战而屈人之兵也。”

“都护几个月前就知道此时会落雪?莫非又得了火袄神之助?”焉耆王将信将疑。

见众人不信,刘万年继续吹道:“何止是提前半年知晓,恐是提前两三年就料到了!汝等不知都护那首赠别义阳侯的诗么!”

“什么诗?”这几个月里,西域诸王虽然赶鸭子上架学了点汉话,但除了鄯善王外,字肯定是不识的,一脸茫然。

刘万年是铁了心要将任弘吹成多智近妖的大预言家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果是如此!”而鄯善王接上了下一句,他一个激灵站起身,一挥手,对着外面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激动地吟道: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大都护崇拜不已的西域诸王不知,任都护此刻却也在观雪暗喜:“为将第六德的运势果然不可缺啊,瞧瞧,我这老瞎猫,还真碰上了死耗子了!”

……

PS: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余。——《汉书.匈奴传》

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