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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宝镇将面前的茶盅推到禾晏手里,又将那张盛着点心的碟子送到禾晏面前,笑道:“吃点点心”。

禾晏清楚的看到,那点心上头,是洒着一些花生碎。

禾晏还记得临走之时程鲤素对自己的嘱咐,只要吃花生便会浑身起疹子。这就有趣了。袁宝镇究竟知不知道程鲤素不能吃花生?禾晏觉得,十有八九是知道的。那么这盘点心的目的就很明确了,还是在试探她。

吃了这盘点心,没起疹子,有问题。不吃这盘点心,也有问题。

禾晏以为自己何德何能,要袁宝镇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她并没有去接那杯茶,也没有去拿点心,而是笑了,以一种奇怪的语气道:“袁大人,我不能真的喝茶吃点心。”

袁宝镇目光一动:“为什么?”

“你知道夜宴一事后,我舅舅就不要让我在府里吃喝东西了。我每日的东西都是飞奴送来的,袁大人,我可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因为我舅舅这个人很严苛,若是我背着他吃了东西,回头发火,我承担不起后果。”少年语气非常的理所当然,甚至有一点不理解袁宝镇何以这般傻,他道:“我劝袁大人也不要吃府上的东西了,忍一忍口腹之欲,莫要因此搭上性命。”

这少年回答迅速,一点未见端倪,一时令人摸不清楚他是说真的还是在说谎。袁宝镇笑了笑,“我这里的茶点,也是令侍从在外面买来。”

“外面的吃食就更危险了。”禾晏语重心长道:“实在不行,袁大人你等等,等我舅舅回府,你同我舅舅说说,得了我舅舅的首肯,我再吃这些东西可好?”

这话袁宝镇没法接,他请肖珏过来吃茶?岂不是自己暴露自己。

禾晏自觉这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程鲤素本来就是个怕舅舅怕的要命的小怂包嘛!

袁宝镇收回手,摇头笑了:“程公子不愿意吃便不愿意吃吧。”语气很是失落。

“无事,我来和袁大人坐坐,也挺好。”

“那么,有件事我很好奇,”袁宝镇看着眼前的少年,话锋一转,“肖都督如此关爱你,为何这几日都将你一人留在府中。只有那个侍卫跟在身边,纵然是侍卫,也不是时时刻刻与程公子呆在一处,这府里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肖都督就不担心程公子会有危险?”

此话一出,禾晏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为何袁宝镇主仆要揪着他不放了。

因为肖珏将自己的外甥独自一人放在孙府,本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啊!肖珏之所以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禾晏本身会武,二来是她也不是真的程鲤素,同肖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冷漠的肖二公子当然不会对她另眼相待。但事实上换了真正的程鲤素在此,肖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保证他的安全。而不是现在这样,禾晏一个人留在孙府,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被放养,活像个不得人待见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弃妃。

禾晏自己从来很端正自己的位置,因此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不对的。她此时忽然反应过来,便知道,这就是袁宝镇主仆一直觉得不对,盯着自己的原因。

但肖珏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禾晏觉得不可能,原先在贤昌馆的时候,禾晏粗心大意,肖珏却做事非常谨慎,禾晏不信他会忽略如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肖珏是故意的。肖珏故意让她露出破绽,让袁宝镇主仆对她充满疑惑,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自己。

可是为什么啊?纵然肖珏对她有所怀疑,但至少眼下,他们应当是一伙儿才对的。莫非……这混账是用她来当挡箭牌,她这头吸引了袁宝镇主仆的注意,肖珏那边就得空去做他自己的事?

禾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心里恨不得将肖珏手撕八块。她面上却不显,只一派天真道:“能有什么危险,我舅舅早就说了,真正的危险不在这府上,我留在府里很安全,袁大人,我告诉你,”她小声的道:“真正的危险在府外呢。”

“府外?”袁宝镇和丁一对视一眼,问禾晏:“程公子此话怎讲?”

“这我就不知道了,”禾晏两手一摊,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反正我偷听到我舅舅是这么说的。您要是想知道,直接去问我舅舅吧。”她又补上一句,“我看他这几日都在府外,说不准就是去解决那个‘危险’了。”

行啊,肖珏既然用她来当挡箭牌,她也就将靶子给踢回去,将袁宝镇的目光引到府外去。况且她这一问三不知的废物公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想来袁宝镇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程公子真会说笑,”袁宝镇笑道:“既是肖都督的私事,我也就不打听了。”他说起了别的闲事。

禾晏却是浑身一凛。

她看到丁一走了过来,挨着她挨得极近,弯下腰去将她腰间的一只香球解开了。

程鲤素是个非常讲究的少爷,香囊玉佩数不胜数,禾晏觉得那些东西太贵重,怕掉了,翻了老半天才找到了一只看起来比较简朴的香球。香球只有两个指头大,是用紫藤编织而成的小圆球,中间空心,填满了香料药草,佩戴在腰间,行动间有隐隐清香,又可爱又风雅。

丁一将那只香球托在手中,他动作很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而看不到的禾晏,此刻只能假装毫无所觉。

她不会认为丁一是喜欢这只香球所以偷走,果然,丁一将香球的上头打开,将里头原先的药材给掏了出来收好,将别的什么东西给填了进去。

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做完这一切,他轻手轻脚的,将香球重新给禾晏系在了腰间,至始自终,禾晏没有半分举动。

袁宝镇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丁一重新站回袁宝镇身边,从外头看过去,一切如常,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禾晏嘴上和袁宝镇闲唠着朔京轶事,只觉得腰间那只香球隐隐发烫。前生她已经吃过用毒的亏,禾晏怀疑或许丁一就是擅长用毒。她还记得昨夜探听袁宝镇主仆房间听到的那些话,他们可是打算利用自己来给肖珏下绊子,这大概就是他们想出的办法了。

这玩意儿大概有毒吧,毒性还不小,佩戴在自己身上,自己会死,和自己亲近的肖珏闻到也会死,连飞奴都跑不掉,如此一来,一家三口,不,主仆三人就真的一名呜呼,还能全都怪责在刺客身上。或许时候仵作来验尸,发现自己不是真的程鲤素,便成了刺客伪装成程鲤素暗中谋害右军都督的恶人身份。

禾晏打了个冷战,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道:“袁大人,我有点内急,我想先去如厕。”

……

孙府屋子,肖珏走了进来。

飞奴紧跟着他的脚步进来,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少爷,袁宝镇将禾晏请走了。”他道。

肖珏将剑放在桌上,转过身,漫不经心道:“大概还在试探。”

“找不到少爷,他们也只能从禾晏身上下手。”

肖珏不置可否的一笑。禾晏本就是他放出去的挡箭牌,用来声东击西,没有两条尾巴,做起事来更方便些。旁人都以为他是出府去了,事实上,他真正出府的日子,只有今日。

他一直在孙府里,藏在暗处,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少爷这么做,不会被禾晏发现吧?”

“他应该已经发现了,不过,他也只能说谎。”肖珏道:“这个人在第一次对袁宝镇的时候就在说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禾晏应付得很好,他应付的越好,越是找不到一点破绽,袁宝镇就越会起疑。因为肖珏将外甥留在孙府,这本就是一件破绽百出的事。

“少爷用袁宝镇去试探禾晏,用禾晏去试探袁宝镇,可万一他们本就是一伙的怎么办?”

到现在为止,出了初到孙府当夜宴席上的一场刺杀,肖珏几乎整个人都置身事外。禾晏与袁宝镇互相试探,刚好可以弄清楚两个人的来由,一箭双雕。

“如果是一起的,就一网打尽好了。”肖珏淡道:“本来这件事,也快到此为止。”

飞奴沉默,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才道:“今日禾晏去了袁宝镇房间,袁宝镇身边的侍卫将禾晏身上佩戴的香球给调换了。”

肖珏挑眉:“他没发现?”

“没有。”

“做戏而已。”

“那香球里恐怕有毒,都督,今日您离他远些。”

肖珏看了一眼窗外,突然道:“这个时间,禾晏应当回来了,还在外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个孙府的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道:“不好啦,不好啦!”

飞奴将门打开:“什么不好了?”

丫鬟嗫嚅道:“程公子……程公子在茅房里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