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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谢长寂的话,花向晚整个人怔住。

谢长寂说完这些,见她不说话,他慢慢冷静下来,惶恐和难堪一起涌上,他像是犯了错,低下头不敢看花向晚。

两人沉默许久,他才僵着声问:“冷不冷?”

花向晚不回话,谢长寂便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穿过屋中,放到床上。

他用被子将她盖好,一抬头便看她有些紧张的眼神。

他心里有些难受,这半年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警惕过他,可他也知道是自己的错,便克制着情绪,垂下眼眸,低哑着声安慰她。

“别害怕,我不做什么。”

说着,他看向旁边,捏着被子的手似在竭力克制自己:“我知道,你是我姐姐,你放心。”

花向晚:“……”

他的话让她思绪一下被打断,一时五味陈杂,竟然都不知道,是该愧疚自己撒了这个谎,还是庆幸自己撒了这个谎。

谢长寂见她神色复杂,颇有些受伤,低头给她掖好被子,解了她的定身咒,靠着床颓然坐在地上。

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花向晚。

花向晚虽然被解了咒,但还是躺在床上静止不动。

她看着床帐,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

这句话她曾经等过他三年,到她从死生之界跃下,都不曾听过。

如今突然听到,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想了许久,才转头看向谢长寂的背影:“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

谢长寂声音平稳:“但打从第一眼,我就清楚,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这话让花向晚有些好奇,她忍不住裹了被子,往前探了探身:“你到底记不记得以前的事?”

“不记得。”

谢长寂说得肯定,花向晚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谢长寂:“但我会做梦。”

“做什么梦?”

“有时候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在茫茫雪地里打坐;有时候梦见有很多邪魔挡在面前,我在找什么;有时候会梦见你从一个地方跌落下去,好多邪魔把你撕成了碎片……梦得最多的,就是你在前面,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哪怕追上了,也一碰就碎了。”

谢长寂声音很淡,带了一种少年不该有的凄清:“梦得越多,越觉得真实,白日看着你,都会害怕。”

“害怕什么?”

花向晚撑着下巴,有些奇怪,谢长寂转头看她,目光有些恍惚:“怕你才是一个梦。”

“若我是梦,又怎样?”

和这样的谢长寂交谈很有意思。

感觉他好像不是谢长寂,谢长寂不会这么说话,也不该有这么脆弱的内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每句话,却又偏生让人觉得,这就是谢长寂。

“若你是梦,”谢长寂神色带了一种克制不住的绝望,勉强笑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要碎了。。”

“这条路走不到头,”谢长寂不敢看她,转头喃喃,“生不得,死不得,求不得,恨不得……可我做错什么,”他看着无尽夜色,“要受此地狱酷刑?”

他一生不负宗门,不负亲友,不负云莱,不负苍生。

唯一负过的花向晚,也不过只是没有及时回应那一句“我喜欢”。

他做错了什么,要丧尽亲友,永失所爱,行于炼狱,不得超生?

这个念头产生时,他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什么叫不负云莱,不负苍生,唯负花向晚?

什么叫没及时回应那一句“我喜欢”?

他愣愣看着黑夜。

花向晚看着他的侧脸,她听不明白他的话,但又莫名好像懂得。

他年仅十八,便丧师丧友,问心剑一脉尽绝,唯他一人独活。

过去她总觉得,谢长寂修问心剑,无爱无恨,或许并不会有多痛苦,可此刻看着他失去记忆后最真实的情绪,她才意识到,他其实是个人。

就像谢无霜当初所说——

没有人能成为天道,谢长寂也不能。

只是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表达情绪,自然所有感情,都会压抑于平静之下。

这或许,也就是他早早成为第一人,甚至成为屠尽一界,解决了死生之界那么多年难题的大功臣后,却始终无法飞升的原因。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你没做错什么。”

谢长寂转头,迷茫看她,花向晚笑了笑:“你什么都做得很好,只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或许是它想给你的太多,所以现在你得历经磨难。求道一路惯来不易,谢长寂,”花向晚指向上方,“当你参悟大道,你便会明白,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必有所偿。”

“可我不想求来日。”

谢长寂平静看着她清明的眼:“我只想要今朝。”

说着,他缓缓伸出手,将花向晚脸颊旁边头发挽到耳后,随后抬眼看她:“而姐姐,就是我的今朝。”

花向晚听着这话,有些无法出声。

谢长寂低头垂眸,像是犯错一般,扭过头:“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里,挨在你身边,我才没那么难受。”

他说着,靠在床边,曲起一只腿,将手搭在膝上,闭上眼睛。

花向晚想了想,躺回床上。

现在的谢长寂说喜欢她,她惊讶,但并不难接受。

他没有记忆,没有问心剑一道的束缚,也没有天剑宗给他的责任和负担。

他只有十七岁,一眼醒来看到的就是她,在密境相处半年,他什么都是她教给他,他对她产生极端的依赖,继而变成独占和喜欢,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这份喜欢会影响什么吗?

反正终究会忘,少年浅薄的喜欢,在人生轨迹上也不过就是浅浅一道划痕。

等他出去,重新成为那个修问心剑两百年的问心剑主,一切便会回归原位。

她慢慢稳下心思,感觉方才起波澜的心又平静下来。

她翻过身,盯着床帐。

身后是谢长寂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此刻必定难受,就像当年她和谢长寂告白被拒,每次都故作镇定,心里都酸得想哭。

一想到那种感觉,她莫名有些不安,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琢磨着,要是谢长寂恢复了记忆,两百岁还管不住自己那是自己无能,她才不管他。

可现下他就是个小孩子,别在这种事情上钻了牛角尖,伤了道心。

她犹豫片刻,才低低出声:“你放心,他很快就走了。”

谢长寂闻言,动作一顿。

这个“他”是谁,他们心中都清楚。

花向晚看着床帐,声音平稳:“有些事你不知道,但我同你保证,他在这里,不会同我有什么牵扯。”

毕竟,他已经离开好多年了。

说完这些,花向晚觉得自己该说的也都说了,没什么对不起他。

她闭上眼睛,决定不再管他,然而话音刚落,身后凉风忽地袭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人隔着被子猛地一把抱进怀里。

“你……”

“我就知道,”谢长寂清冷的声线中带了些许笑,在她身后温和响起来,“姐姐对我最好了。”

“下去!”

不习惯这样仿佛是撒娇一样的谢长寂,花向晚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谢长寂却只是笑。

他笑起来,声音带了些哑,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撩在心上。

花向晚正准备再踹,他突然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便从床上跳了下去。

“姐姐好梦,我走了。”

说着,他替她放下床帘,转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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