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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队里给我安排新工作啦!从明天起,每天中午的政治学习前,给大家读一刻钟的报纸。”项小羽将背包里的一沓报纸拿出来,“我刚才去大队部那边取报纸,提早回来了。”

项母坐在一旁飞针走线,突然道:“昨天的事,你爹都跟我说了。”

项小羽把后跟进来的小侄儿抱到床上坐好,又从被子下面翻出一本书来,并不问父母都交流了什么。

“这本书看完就赶紧还给那些知青,再不许跟人借了!”

项小羽一愣,从书里抬起头,“为啥不许借了?”

“还能为啥?你爹把你昨天的光荣事迹都跟我说了,他觉得你现在这么不服管,就是看这些闲书看的!”

“我爹可真是的,整天给我告状!”

“你爹是大队长,你总跟那些知青借这种书看,影响不好。”

“放心吧,我出了三两烤鱼片,让秀云她弟帮我借的。”项小羽抬起封面给她看,“套着书皮呢。”

她趁着侄儿不注意,从他捧着的小碗里挑了一根小鱼干,狗腿地喂进母亲嘴里,“你就说,我上次给你讲的那个《上海的早晨》有意思不?”

“还行。那里面不是资本家就是工人,好些事我以前听都没听过哩,倒是开了眼了。”

项母心里还是受用的。

她生了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就小的这个最贴心,看了故事书都要讲给她听。

“我现在读的这本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比上一本还好看。”

“炼钢有啥好看的?前些年你爹把咱队的锅啊铲啊的,都交上去了,最后连个掏耳勺都没炼出来!”项母咬断棉线,问,“县里那么多人都没炼出钢来,你只看看书就能学会啦?”

“哈哈,不是那么回事。等我看完了,好好给你讲讲。”

项母让闺女站起身,拿着刚改好的裙子在她身上比量。

“长短正合适。”项小羽满意地说,“早点改成这样,昨天就不用被我爹挑刺了。要不是他非让我跟着去,我才不想大热天去县里折腾呢。结果倒好,甭说真专家了,连假专家都没请来!”

听她提起假专家,项母想起自家男人的交代,忙说:“以后可不许那样说话了,更不许当着人家的面胡乱说!显得咱们乡下姑娘多没规矩似的……”

项小羽顺从地点头,又兴冲冲地跟亲娘一起分享昨日见闻。

“娘,你是没瞧见那位宋同志,跟个白天鹅似的,要是见到了,一准儿跟我一样,想把人划拉到咱家来。”

项小羽学着宋恂的样子,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微微抬高下巴,挺直脊背。

见她娘盯着自己打量,就对她露出一个疏离又浅淡的微笑。

项母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呿,学的什么怪样子!”

“我是学不出那身气派啦,不过,人家长得可英俊了!”项小羽随口说出一个参照,“比徐知青还俊呢!”

项母忍不住笑:“要是真的比徐知青还好看,豁出去把人抢回来也不吃亏。”

母女俩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徐知青是贾支书家的新姑爷,上船下地的活没一样拿得出手,却因其白皙俊秀的相貌,被队里的女人们在私下里评为“十里八乡第一美男子”。

哪怕干不了什么活,大家也觉得贾支书家赚了。

“当初咱家就是下手晚了,要是把他说给你大姐,我也不用愁得睡不着觉了。”

“我大姐可是干大事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徐知青那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

项小羽正聊到兴头上,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自己。

“好像是秀云来了,你们年轻人聊吧。”项母起身往灶间走,“这个礼拜轮到你大嫂做饭,我得过去看着点。”

*

秀云是与项小羽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赶在饭点找过来,其实没什么正事。

将人拉到篱笆墙旁,秀云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了吗,大队里来新人了!”

“又是哪里来的知青?”

“不是知青,好像是从市里来的,不是水产站就是大瓦房的,我还以为你能知道呢。”

村里没有秘密。

村头人家中午吃了什么,不用等到晚上,村尾的人就能报菜名。

大家没有像样的消遣娱乐,所以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就成了打发时间的最佳选择。

“我本来也只是听个热闹而已,结果他下午来代销点买东西,是我接待的。你猜怎么着?”秀云脸蛋红扑扑地问。

项小羽挺捧场:“怎么着?”

“徐知青那个‘十里八乡第一美男子’的名头,可能要保不住了!这个新来的,比他精神,身板也比他结实,不是风一吹就倒的。”

项小羽:“……”

徐知青已经是全村统一衡量标准了。

“他好像还挺有钱的,我瞄到他钱包里夹着好多粮票。”秀云一脸向往地补充,“好像还有军用粮票呢!”

双颊泛红,两眼放光,语气兴奋莫名,这明显是对人家很感兴趣的样子啊……

项小羽果断呲醒她。

“来就来呗。不过,你可别学支书家的桂花姐啊!”

秀云原本只是与小姐妹分享八卦,但是听她提起支书家的那位,顿时就不服气了。

“连贾桂花都可以招个那么俊的知青女婿,凭啥我就不行?”

“这位不是知青,是水产站的!”

“都一样。”

“一样什么呀!”项小羽恨铁不成钢道,“知青来插队,户口是落在咱们农村的。要是没点门路,想回城难如登天!可是水产站和大瓦房的那些干部是吃商品粮的,想回城随时可以回去。到时候人家只说在农村呆够了,咱难道还能把人绑了不让走?”

兜头一盆冷水,秀云心里那点小火苗还没烧起来就被浇灭了。

“我就随便说说,放心吧。”

“反正你别犯傻就行。你看上次跟那个谁的事,你不是差点吃了亏……”项小羽还想继续叭叭,却突然被秀云扯住了手臂,“你拉我也没用,我得防着你又犯傻。”

自己年纪轻轻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不是!”秀云一急,悄悄指向对面,又用刻意压扁的声音催促,“你快看!”

项小羽回头。

然后,脊背瞬间绷直。

橘红色的夕阳下,一个清俊挺拔的男人正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看过来。

与她的视线对上,便用她不久前才听过的冷静嗓音开口:

“项小毛同志,你好。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