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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观众写信来说我们的社会需要多一些像李副专员那样的好干部,也需要多一些《热点追踪》这样的记者同志。

项小羽虽然欣喜于观众朋友对她的认可,但是心里仍然不太得劲。

“你说,只是办一个小小的粮店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项小羽私下跟宋恂嘀咕,“我们跑了一个多月都没办成的事,人家副专员一句话就办成了!”

“计划经济,计划经济,一切都是有计划执行的,粮店看起来不起眼,但粮食却是统购统销的,每个地区可以分到多少粮食,那是年初就定下来的。咱们突然要求增设粮店,就是打乱了一些单位的工作计划。”

宋恂看完新闻,起身将电视关掉,“各部门之所以会推诿,是因为不想承担打乱计划的责任,现在有个领导突然挺身而出下达了指示,那么各部门没有了承担责任的后顾之忧,当然也想帮老百姓将事情办好了。”

“我就是挺难受的,”项小羽靠在他身上说,“之前我们收到了好多观众来信,大家都想将海浦的处理方法当作一个参考,去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是我们其实也没给出什么好办法,家属院的粮店虽然落实了,却是由副专员发话才解决的……”

“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改革总是需要一个过程,一点点变好的。”宋恂在她发蔫的头毛上摸了摸,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体育场的招待票说,“你别在家里哼哼唧唧胡乱难受了,带儿子去滑旱冰,放松一下吧。或者去游泳也行,听说体育场里新修的游泳馆对外开放了,你可以带他们去玩玩。”

项小羽接过票问:“你不去啊?”

“我一会儿得去一趟地委。”宋恂一边起身穿外套一边说,“上午地委赵书记的秘书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跟邬君阳过去一趟。”

项小羽撇嘴:“肯定是因为那个颁奖的事!你去听听也好,看看地委是咋说的!”

提起这事,项小羽又是一肚子气。

去年海浦渔业公司的成绩非常好,宋恂和邬君阳这对男女搭档配合还算默契。

产值增长了将近80%,利税直接翻番,原本地区给他们定下的五年内拥有20对尾滑道渔轮的目标也已经提前实现了。

渔业公司今年在国内船厂订购了三对新船,又从日本那边进口了一批退役渔轮,目前已经有28对尾滑道渔轮在外海作业。

船队规模比省海洋渔业公司还要大,明年的产值预计有望超过省渔,跃居全省第一。

在企业的发展中,宋恂和邬君阳分工合作,表现得都很出色。

宋恂多次表示了对邬君阳这位女经理的欣赏,毕竟船队在她手上,规模直接扩大了一倍,即便让他去做也未必能有这个成绩。

上级领导对渔业公司的成绩也予以了肯定。

在年底的各种总结会和表彰会上,海浦渔业公司得到了省级先进集体奖,地区先进集体奖。

甚至还是全国总工会盖章的思想政治工作优秀企业。

这份获奖名单中,海浦渔业公司作为唯一的水产企业,在一众钢铁厂、炼油厂、机械厂等重工业单位中一枝独秀。

这是渔业公司得到的第一个全国性奖项,算是对宋恂这党委书记工作的充分肯定。

然而,集体奖项得了一大堆,宋恂和邬君阳却一个个人奖项也没捞到。

连个地区级先进工作者的称号都没有。

年底开完表彰大会以后,宋恂本人还没怎么样,倒是把项小羽这个家属气得够呛。

给集体奖,但是任何个人奖项也不给你们,这是啥操作啊?

哪怕颁给邬君阳也行啊,至少不是颗粒无收,让别的单位看了笑话!

宋恂在她气鼓鼓的脸上捏了一把,叮嘱她去体育场玩的时候看住两个窜天猴,便提着包出门了。

他跟邬君阳是在地委门口碰面的。

俩人天天在单位一起工作,见了面也没什么寒暄,闷头直奔地委书记的办公室。

赵书记来海浦当地委书记已经快一年了,宋恂与对方打过几次交道,单从行事风格上来看,赵书记比袁书记要温和低调许多,他甚至没怎么在本地电视新闻中见过对方的身影。

不过,这次赵书记跟他们谈话时,行事却一点也不温和。

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给他们颁发个人奖项的原因。

“关于你俩的举报信,我这里已经收到一匣子了。”赵书记在手边的一个匣子上拍了拍,“不只是我,地委组织部,纪委都收到过举报信。听说省委那边也有一个盒子专门放置你们渔业公司领导的举报信。”

宋恂和邬君阳都没回话。

省委早在前几个月就派出调查组来渔业公司调查过。

最后也不知道调查出了什么,回去以后就没下文了。

两人平时都忙着工作,并没怎么将这种调查放在心上。

“你们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宋恂笑了笑说:“赵书记,自打我被组织上安排到渔业公司工作,针对我的举报信就没有断过。既然要做工作,肯定是要得罪人的。我们虽然没能得到个人奖项,但是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跟您谈话,就说明我们在政治和经济上是经得起考验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当上了经理不到半年,就开始在公司内部推行各种改革,打破旧的制度肯定是要得罪一批人的。

就拿最简单的分配体制改革来说,渔业公司下属的几个厂已经全面实行奖罚分明的分配制度了。做得好的有奖,做得差的要罚。

原本习惯于吃大锅饭的人,突然要靠自己了,甚至还经常被扣工资。

对上面的领导心有怨怼也不足为奇。

去年一整年,大环境的政策有些收紧,不少国营单位都放缓了改革的步伐,但是渔业公司从前怎样,现在就怎样,一直在推进改革。

他们的改革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似乎各项事业进展顺利,但是外在的平静只是假象,海平面以下一直都是波涛汹涌的。

宋恂对此十分清楚,邬君阳当然也清楚。

所以,今年在个人奖项方面颗粒无收,两人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毕竟哪个领导也不可能冒险给两个拥有好几匣子举报信的人颁奖。

邬君阳也在宋恂之后对赵书记表了态,表示自己不惧任何举报。

“我知道你们不怕举报,”赵书记在那个匣子上拍了拍说,“你们确实为渔业公司的发展付出了很多,别的单位还在吃大锅饭呢,渔业公司已经全面推行改革了,经济效益也很不错。但是,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经理,都是企业的主要领导干部,在工作中要讲究方式方法,尽量团结同志……”

赵书记语重心长地要求两人要讲究领导艺术,但他心里也清楚,但凡改革就没有不得罪人的。

今天将他们喊过来,也是为了安这两位同志的心。

尽管地区没有在奖项上对他们给予鼓励,但是作为地委一把手,自己对他们的工作是支持的。

渔业公司算是海浦地区改革的急先锋,他也怕打击太狠,把这两人的锐气挫没了。

*

甭管领导私底下说了多少安慰和鼓励的话,这俩人没能得奖却是事实。

项小羽知道了结果以后,为小宋哥打抱不平了好几天。

宋恂正寻思是否要找点什么事情转移一下媳妇的注意力时,他媳妇就顶着新烫的大卷发和黑眼皮红嘴唇回家了。

宋恂父子三人和二黑父子三人,都呆呆地望着换了新造型的项小毛同志。

“妈妈,你眼皮咋那么黑呢?”延安傻乎乎地问。

项小羽白了这个土包子一眼说:“我画的这是黑色眼影!”

“眼影咋是这个颜色呢?画得好像乌眼青似的!”

项小羽:“……”

这破孩子真是不能要了。

宋恂忍着笑,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突然弄了新造型回来?”

这句问话正好搔到了项小羽的痒处,她忍不住大声对父子三人宣布:“我跟欧阳做的那个关于干部公款吃喝的新闻短片,得到了全省优秀广播电视节目稿件评比的一等奖!已经被省台选送去中央台参加全国稿件的评比啦!”

“哇——”

父子三人一起给项小羽同志送上掌声。

延安还抱过詹妮芬儿,抓着它的两只爪爪拍了两下。

“妈妈,你能得奖简直太厉害啦!”延安不怕死地问,“那跟你画黑眼圈有啥关系啊?”

“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省级奖项,当然得换个新造型了!”项小羽自觉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卷发问,“你们猜我这套造型花了多少钱?”

宋恂心说,头发做的还挺好的,但是画完那个黑眼皮以后,可能还得给他家倒找点钱。

吉安捧场地出价:“十块!”

“哈哈,没花钱!”项小羽得意一笑,“今天正好赶上饮食服务公司举办化妆和发型表演会,现场有五十多位化妆师和理发师呢。我跟欧阳上台当模特了,免费做的!”

听说这个造型没花钱,爷仨同时点了点头,不花钱的话,这个效果还可以。

见她总是看似不经意地撩几下头发,宋恂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头发上,定睛瞅了两秒才不确定地问:“你打耳洞了?”

项小羽美滋滋地点头,指了指耳朵上的银色耳钉问:“好看吧?这也是人家帮我免费打的!”

他们村里的一些女孩在刚出生时就被打了耳洞,但是老项家没啥像样的耳饰可以戴,所以,她跟姐姐从小就没有耳洞。

“好看。但是,”宋恂起身凑近了观察,“你这个耳垂都已经红肿了,你自己没感觉么?”

“没有啊,化妆师说耳洞刚打完都这样。”

宋恂不太懂这个,既然人家专业人士说没问题,他也就没再多话。

只不过,当天晚上,项小羽终于舍得将黑眼皮洗干净以后,突然跟宋恂说,耳朵好像有点痒。

宋恂拉过她仔细辨认半晌,语气肯定道:“你这是对金属过敏了,先把这副耳钉摘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