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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山上吞吐着火焰,熔岩从山口中缓缓流淌而出,偶尔闪烁着微光,是灵火的精华和上等的火灵石。

听到秦四喜的问题,谢惊鸿笑了。

“沧海神尊,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她转头,从下往上打量着这个在九陵界掀起无数惊涛的神君。

“已经过去一万年了,不管万年前修真界和魔族是如何联手,谢青藤也好,盛九幽也罢……反倒是那些在当年做出了恶事的人,也到了该偿债的时候。”

灰色的法袍流光奕奕,包裹着谢惊鸿变回了藤蔓的手脚,与文柳不同,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在看人的时候有种冷冽的漠然,即使是带着笑,也让人觉得那笑是不怀好意的。

“神尊,回去诸天神界吧,在这腌臜地界,只会折损你的功德。”

秦四喜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一招手,一块火灵石从岩浆中飞了出来。

“这句话,当年的谢青藤是不是也对折月皆萝说过?”

她的语气慢慢悠悠,手里还把玩着那块火灵石。

“四个人中,第一个被算计的就是盛九幽吧?手持王剑,剑指魔族,得天下拥戴,这样的人不先除掉,余下的事都做不了。所以,微生绪与盛九安联手,他们先是设下迷障,让人以为盛九幽疯了,又用剑首令压制了她的修为,将她囚禁。对了,他们还用了玉符宗的符篆。”

说完,秦四喜将手里的这块火灵石放在了地上。

再一抬手,又一块灵石从缓缓流淌的岩浆中脱身而出。

“第一个,就轮到折月皆萝,仁爱慈悲的神尊,能用来威胁她,让她散尽一身功德的,大概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设下结界庇护人族,一件是封堵魔族入口。”

第一块灵石,也被她放在了一旁。

将第三块灵石招入手中的时候,秦四喜深吸了一口气。

“欺神,是会付出代价的,九陵界天道震荡,天道规则有了缺损,于是,天道从无形而变有形。藤妖一族天生天养,对天道的变化最是敏锐,不管修真界的人之前用了怎样的手段遮掩,在天道变化之后,谢青藤一定知道了真相,或者说,她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就算她去劝了折月皆萝,也没用。于是,悲愤绝望之下,她在这里碎炉毁道。”

手中的灵石是热的,秦四喜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和其他两块灵石放在一起。

“第四个人,就是魔族公主,微生琴。她有天眼,会占卜,修真者们既然要算计折月皆萝,就要把她困住,也许一开始微生绪将她困在了魔渊,等她逃出,她又遇到了乾元法境之主褚元。遗世独立的神仙眷侣,可歌可泣的仙魔相恋,何尝不是囚笼?更何况,她被毁了天眼,自然只能落入旁人的算计,直到有一天,她直到了自己的孩子就是万年来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于是便死了。”

这些年里一点点得来的线索,被秦四喜慢条

斯理地梳理出了经纬。

剑山上的剑。

寒月山的雪。

炎火秘境的火焰……

好像一座又一座陵墓,埋葬着万年前的大善和大恶。

“九陵界万年来无人飞升,就是你说的偿债吧?你觉得这样就够了么?害死了盛九幽的人得了长生,害死了折月皆萝的人编造故事哄骗了世人万载,害死了谢青藤的人高高在上在各大宗门的深处还被人敬称一句太上长老,害死了微生琴的人竟然还是受人敬仰的前任乾元法境之主……如果这就是你以为的偿债,那我只能说以后这样的坏人我也去当。”

四块灵石摆在地上,秦四喜看着它们,又仿佛在看着她们。

“啪。”

她打了个弹指,四块灵石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

第一块灵石变成了剑的形状。

第一块灵石变成了月亮。

第三块渐渐变成了灵石雕琢的藤蔓。

第四块变成了一把琴。

她并不知道微生琴是什么样子,只是很多年前,褚时偶尔提起自己的母亲,都会说她喜欢弹琴。

看着那四块灵石,谢惊鸿沉默。

她也选了一块石头坐在了上面。

“我忽然想起来我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凡人……不对,你是个半人半鬼半妖的怪物。”

谢惊鸿和文柳的年岁相差不多,只不过她从小得了谢青藤的传承,又被人族丹师庇护在了玄清观,学的人族道法,人族规矩。

跟她比起来,文柳像是乱世堆里找不着饭吃的野狗。

可文柳有能观因果的天赋,只这一条就足以让所有的异族羡慕。

修真界对藤妖赶尽杀绝,谢惊鸿在玄清观,私下里给文柳传递消息,让她和其余的藤妖能有机会避祸。

她本以为藤妖的命运就是如此了。

人族得势,藤妖就注定隐姓埋名隐匿于这世间。

偏偏文柳并不这么想,一次又一次,她得到了其他同族被抓的消息就会赶过去,不仅救人,还要大开杀戒。

文柳说藤妖不该四处躲藏,而应该主动出击,将所有对藤妖心怀恶意的修士都杀了。

谢惊鸿觉得她疯。

她觉得谢惊鸿傻。

如此过了上千年,文柳一次次地被人族围追堵截,因为伤到了根基,修为也渐渐不如从前。

谢惊鸿当时已经是玄清观的八品丹师,受人敬仰,看着文柳渐渐衰弱,她连劝都懒得劝了。

“藤妖千百年难得一个,即使是生育艰难的修士每天也都有数不清的人在繁衍,你想要杀光仇视藤妖的人族,根本就是个笑话。”

文柳因为重伤,身体显出了枯败模样,连谢惊鸿给她的丹药都没办法服下了。

谢惊鸿一挥手,让丹药进了她的嘴里。

“不成之事,就是笑话?那藤妖数千年来求生而不得,岂不是说藤妖一族还留存在世上本就是个厚脸皮的笑话?还是在我们谢大丹师眼里,只有如你这般苟且求存,装了人样,学了人法,就不是笑话?”

又一次不欢而散。

数百年后,文柳在七洲大会上被人族围攻,谢惊鸿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再见又是数百年后,这次是文柳主动找上了她。

“有没有延寿丹,我给我的小友求一颗。”

谢惊鸿有些防备地看她:“什么小友?”

“嘿嘿嘿,我认识了一个凡人,你知道她要干什么?她要杀修真者呢!”

谢惊鸿一听,只觉得是一个疯子遇到了另一个疯子。

“你好歹是个藤妖,别拉着凡人与你折腾。”

事实上,谢惊鸿希望文柳也别折腾了,她一眼就看出来文柳的身子比从前更差了,好像是少了灵气的滋养一样。

文柳只是笑。

“来来来点儿丹药。”

谢惊鸿给了她丹药,文柳转眼就走了。

过了没几个月,文柳又出现了。

“要是一个凡人,她身体里用的是山鬼的心,那个山鬼又已经死了……你有办法吗?”

“一个凡人如何能用了山鬼的心?除非两人都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那山鬼怎么又会死?”

谢惊鸿看着自己新制的丹方,头也不抬。

凡人何其孱弱,山鬼何其强大?

文柳仰天长叹。

“因缘际会,你快说,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是丹师,这等疑难杂症,大概只有传说中的琴笙界九弦山医修能治得了。数千年来九陵界只有单向的界门,你就算想去找都找不到。”

“不是说北面也有医修么?”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青竹道院的医修是灵枢净水,也弄不来换心术,要是这能换,我还真想把你这颗心给换了,别整日只想着打打杀杀。”

文柳“哼”了一声,抱着连摸带抢的丹药罐子跑了。

过了没多久,她又收到了文柳的传信,说她那个小友在南洲受了重伤,就剩一口气了,让她给一颗能给凡人续命的药。

谢惊鸿派出灵鸟,将丹药送了过去。

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联络,谢惊鸿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那一日,她的心悸突如其来,无数的杀念在她的心头萦绕。

谢惊鸿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沿着自己在丹药瓶上留下的印记赶到禁天绝地,文柳的身体已经成了朽木。

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用藤蔓杀死了一个金丹修士,她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把剑被她从修士的心口拔出来,又捅进去,又拔出来……

只能遮盖半张脸的面具上有一只金色的眼睛,面具上的红色和绿色斑驳,是修士的血,是藤妖的血。

又一个疯子。

谢惊鸿在心里想着,她已经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文柳几次来替她讨药的那个凡人。

文柳是被人用诛邪阵困

住,引天劫击杀的,临死之前,她用自己的眼睛做成了面具,用来庇护这个凡人。

却把对修真界的怨恨,对天道的恨意,留给了自己的同族。

谢惊鸿冷眼看着那个大开杀戒的怪物,又觉得文柳把她的疯都给了这个凡人。

哦,也算不上是凡人了。

“她还有一线生机,我会想办法寻到她的核,藤妖一族被天道和修真者盯着,你将她的这根枝带回凡人境种下。”

谢惊鸿用自己的本源之力在文柳的枯藤上催生出了一枝新芽。

女人用剑支撑着她的身体,她摘掉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毫无出奇之处的脸庞。

“你是谁?”

“我是谢惊鸿,文柳的同族。”

“你也是藤妖。”

谢惊鸿有些不自在,很快,她就明白了,原来她是不习惯一个凡人用这么锋利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身上有伤……”

拿下面具的凡人真的太普通了,连吐血的样子都是“哇”的一下。

吐了血,随手一擦,凡人又问她:

“为什么这些修真者总想占尽了天下的便宜?”

这句话让谢惊鸿笑了:

“虎豹吃肉,羊兔吃草,天经地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要怨,就怨她是个藤妖,你是个凡人,在修真之人眼里都是鱼肉罢了。”

“鱼肉?虎豹吃肉,吃饱了也就算了,羊也好,兔也好,也还都有个能喘息的地儿,这些身上生了灵根的仙君们,可是真的要把我们一寸寸一点点榨干用尽。”

谢惊鸿没说话。

她察觉到有个筑基修士用了秘术,还没死。

“凭什么?谁能告诉我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是你们修真的人说的算?!你们要用凡人渡劫,要用凡人修炼,还要用藤妖炼丹……”

凡人嘴里在质问。

在她身后,那个筑基修士无声起身。

就在修士法器亮起的瞬间,谢惊鸿看见那个凡人已经把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她身后生出了藤蔓,在修士攻来的瞬间洞穿了那个修士的四肢。

反手持剑,直接扎进了那人的丹田,凡人用尽了全力,竟然用剑穿着那个修士后退了几丈远,直接将他钉在了山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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