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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琛轻轻闭上眼睛。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

因为贺云琛一个人霸占的位置太多了,江婷和谢宁等人都下来走路了。

大家闷不做声地行进着,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突然听闻前方有动静传来。

队伍最前方的指挥佥事示意大家停下来,他一个手势,队伍迅速变换位置,火头军们和军医们被放在了大后方,其他将士们挡在前面。

江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还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面临真正的战场,与前世的热·兵器时代不同,眼前的战场是真正的冷兵器为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也不搞什么阴谋诡计,见面就是干。

她也有点惊讶于贺家军的训练有素,在面对敌人时,将士们没有一丝慌乱,甚至比平时更沉着冷静,就像是历练了千百遍。

贺云琛也睁开了眼睛,正想坐起身来,谢宁一把按住他道:“我们遇上北戎军了,但你和我们火头军都不用迎敌,你还是躺着吧。”

贺云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最终还是躺了回去。

秦玦道:“大家别放松警惕,把能拿的武器都拿上,小心有人从后方偷袭。”

“还有,小心对方用箭!”

火头军们纷纷把铁锅从牛车上搬下来,贺云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

谢宁把铁锅顶在头上,用手撑着,道:“这个斥候怎么办啊?”

江婷短刀没了,只能掏出一把菜刀来,拿在手里寒芒闪闪,她一手拿着菜刀,一手轻松举着一口铁锅过来,“他用我的锅,我不需要躲藏。”

说罢把铁锅盖在贺云琛的上半身上,把他的头和胸口罩住。

贺云琛:“……?”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制止住自己把锅掀翻的冲动。

“别动,等会敌人射箭过来了,你就死不了了。”江婷拍了拍锅,回声震得贺云琛脑子嗡嗡的。

很快,对方也发现了贺家军,双方都知道,今晚要有一场硬仗了。

北戎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早就被察觉了,他们的目标就是贺家军,管他是不是在睡觉,偷袭不成那就直接干。

贺家军的将士们只有一个念头:撤退?逃?狗娘养的才逃,不把对方脑袋拧下来,他们就不配称为贺家军!

将士们热血沸腾,杀意澎湃。

领头的将领大喊一声:“杀——!”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响起。

先上场的是弓箭手,在盾牌手竖起的层层围墙里,弓箭手从缝隙中弯弓搭箭,漫天箭雨向敌军飞驰而去。

北戎的军队拿着大刀挥舞着抵挡,但也死了不少人。

敌方很快发起反击,数不清的长箭飞射而来,大多数都被盾牌挡下来了。

双方你来我往试探一番后,待弓箭被射空,便是步兵登场,何佥事骑在马上,旗帜手立于旁边,尽管是在晚上,贺家军的军旗也被奋力舞动起来。

“将士们!随我冲锋!”何佥事一夹马腹,当先向前冲杀而去。

不愧是当过新兵总教头,靠军功爬到正四品指挥佥事的人,他所过之处,遇见的北戎人皆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将士们跟在他身后,奋勇冲锋,双方战在一起,厮杀声震天,大家都杀红了眼。

初始时候,北戎军是占上风的,他们足有一万人,饶是贺家军再骁勇善战,也不是个个都能以一敌二。

这时,一只队伍从远处奔袭而来,这支队伍有五百人,乃贺云琛亲自训练出来的骑兵营里的精锐。

他们马不停蹄,不过片刻就到了眼前,加入战局,五百人杀出了五千人的气势,个个都像杀人兵器一般。

马蹄践踏被血染红的泥土,骑兵们手握长刀,肆意收割着敌人的头颅。

战场逐渐被拉扯得离火头营远了,火头军们察觉到没人能威胁到他们,这才把铁锅放下来。

谢宁抱着头,有些害怕地捂着耳朵。

秦玦搂着他安慰着,“别怕别怕,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你要想将士们杀的都是北戎人,杀了他们才能守住我们的家园。”

谢宁喃喃道:“是,北戎人都该死。”

令秦玦奇怪的是,江婷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站在牛车上,奋力地眺望着前方,就好像是要看清楚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

贺云琛缩着身子,声音有些沙哑地问:“现在战况如何了?”

江婷道:“僵持,你觉得该怎么办?”

贺云琛早有所料,道:“只能等。”

江婷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未等多久,天开始亮了,天空吐出鱼肚白。

两队人马从两个不同方向冲杀而来,一队是终于赶到的边城的驻军,一队是掉头回来包围北戎军的贺家军骑兵营和巡防军。

再连同贺家军的步兵,三方呈合围之式,像一个口袋被慢慢扎紧,最终将负隅顽抗的北戎军尽数歼灭。

待天彻底亮起来,太阳高挂后,这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那原本是一片绿草如茵的大平坡,现在已经被践踏得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土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有的尸体还大大地睁着眼睛,似乎对于顷刻之间来临的死亡未曾反应过来。

胆子小的见了这场景定会是一辈子的噩梦,是以秦玦一直不让谢宁看见,把他的头死死抱着。

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把伤员安顿好进行包扎,军医们忙得不可开交,未受伤的士兵则拿着长·枪一边寻找自己阵营的幸存者,一边把还没死透的敌军再捅几枪。

很多士兵已经开始挖坑了,他们要挖一个万人坑,把这些死去的将士都葬在里面。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不可能不死人,不流血,哪怕是战胜的一方。

贺云琛坐起了身,看着前方的战场沉默不语,他已经经历过数不清的战事了,却每一次都不可能真的获胜,每一次都有许许多多的将士死去,这边关,就是用将士们的血肉铸造起来的。

“怎么了?你害怕?”江婷走了过来,抱着胳膊,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喝点水吧。”

贺云琛的唇已经发白干裂出血,眼睛下面也一片乌黑,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谢谢。”他接过水囊,顿了下,“这是谁的?”

“我的,你嫌弃啊,那我给你找个碗倒出来。”江婷嘀咕着就要去找碗,这人还挺龟毛,都战场上了还讲洁癖。

“不必。”贺云琛哑着嗓子说着,取下水囊塞子,仰头就倒了几口水进嘴里。

“对了,你叫什么?我还没问你名字,我叫江廷。”

贺云琛顿了下,“宋暇,无暇的暇。”

宋是他母亲的姓,暇是他哥哥的字。

江婷点点头。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贺云琛不明所以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满是尘土。

“你的脸很红,你在发热。”江婷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自己没发现吗?”

贺云琛道:“应该是伤口感染了。”

江婷道:“我去叫军医。”

贺云琛叫住她,“不必,他们很忙。”

江婷想了想,“那我拿湿帕子给你搭一下。”

她去找帕子打湿后敷在贺云琛的额头上。

待将士尸体都被搬进了大坑里后,所有人都站在坑边,垂着头,目睹着黄土一捧一捧地添上去,直到把他们完全覆盖。

何佥事和付佥事端着一碗水,淋在坟前,“兄弟们,走好了,以水代酒,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

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哽咽出声。

江婷也内心触动,怅然地看着前方,她一时间都没发现,宋暇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战场打扫完毕后,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营地了,往回走了几里地,来到河边修整。

将士们纷纷跳下河里清洗着身上不知道是敌人还是同伴的血迹,火头营则架起锅来开始煮吃的。

一夜大战后,将士们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重创,需要吃点东西来抚慰一下。

因为马上要回去了,东西也不用省着吃了,火头营煮了粥,把馒头掰碎煮在里面,肉干咸菜煮里面,混合成一锅卖相约等于无,但味道意外还不错的馒头粥。

“诶,那个斥候呢?”周东端着碗过来,左右查看了下。

江婷蹲在火坑前添柴,“早就走了,兴许是回他自己的大营去了。”

周东撇了撇嘴,“这小子,好歹一起走了一程,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小白眼狼。”

江婷倒没什么感觉,只在脑子里回想了下,“哦,他还在发热。”

周东道:“管他的,死不了,来,吃点肉干。”

江婷问:“丹阳大营的粮草弄回来了吗?”

“成了,不光如此,咱们指挥使大人还重伤了北戎的王子巴图鲁,呵,那小畜生每次和大人对上都打不过,到现在还不死心。”

“那就好。”江婷喝了口汤。

谢宁倒是恢复得快,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抱着碗喝得咕噜咕噜的,“啊,这些咸菜都要吃完了,回去又要重新腌了。”

江婷看了一眼那些空坛子,道:“还可以试试做泡菜。”

“泡菜,那是什么?”

江婷笑了笑,“一种很下饭很开胃很好吃的菜。”

秦玦道:“但回去后可能短时间内没什么空闲了。”

江婷:“为何这样说?”

秦玦道:“你们刚来军营不知道,每次大战从战场上回去后,就有很多伤兵,他们会被安排到伤兵营统一看顾,除了军医们的看顾,我们火头营也会为他们专门做饭。”

谢宁“啊”了一声,意外道:“还要给伤兵单独开小灶?”

秦玦点头,“是的,这是贺家军历来的传统,善待伤兵。”

谢宁搓了搓脸,叹气,“啊,活儿又变多了。”

而江婷不知怎么的,想到的却是,宋暇,会不会也出现在伤兵营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