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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服双面医生(六)

这一晚,不仅薛舒扬做了梦,陆西泽也做了梦。他梦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在那个“未来”里陆家被灭门,他们的父母为保护仙灵山而死去,他的妹妹生死不明,他在仙灵山的废墟上“觉醒”,却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修真界陷入动-乱之中,俗世也迎来巨大的劫难。

一个人的力量在那样的乱世之中,就像蝼蚁一样无力又微弱。

陆西泽,你是个废物!

无数冷眼、无数讥嘲、无数落井下石。

天地之间,只余冰冷的绝望。可是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去死,他要弄清楚父母到底为什么会死,他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向来以乐善好施闻名的陆家,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他还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找回妹妹陆冬灵,成为可以为妹妹遮风挡雨的人。

陆西泽感觉嘴里含着血,却还是咬着牙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只要走得足够远,走得足够高,就可以看到真相了。

忽然,陆西泽浑身一颤。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是——

那个是——

“谁许你来这里的!”那个人面色冷厉,朝他拔出了剑。

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另一个人坐了起来,扶着胸口在那里猛咳。

看起来随时会断气。

陆西泽恶毒地想着。

陆西泽手握着剑身,一点一点地把那陷入自己血肉的剑拔了出来,整个手掌早已鲜血淋漓,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因为心脏更疼。

原来,在危难之中朝自己伸出手的人并不是他认为的好人。

教会自己好好握起剑,教会自己去寻找仇人,教会自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的人,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炉鼎而已。

陆西泽憎恨自己眼中的泪。

他的眼泪让这一切变得更像一场笑话。

这人一直都知道他的仇人是谁,还把他的仇人当恋人一样呵护着、保护着,怎么可能对他有半分真心。不过是看他还有点用,才会留着他的命而已。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人是最厌恶他的。

是他太愚蠢了,才会在那从不经心的小小善意中沉沦。

陆西泽按住不断渗出伤口的血,一字一字地起誓:“我陆西泽献以我血、献以我命,只愿永生永世不再与薛舒扬相见!”

陆西泽猛地睁开眼。

床前照进了满地月光,亮得跟银霜似的。那个梦太过真实,让陆西泽浑身僵冷。是梦,是梦,那只是梦而已。他咬咬牙,掐住自己的手腕,让混乱的灵力不再到处流窜。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陆西泽觉得一切已经发生过。

也许是因为梦里有些事是真的。

比如薛舒扬把他当炉鼎。

比如薛舒扬一直很厌恶他。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至少这一次,薛舒扬并不是在陆家灭门之后才朝他下手,而是在他赛车出了意外以后就让他当炉鼎。所以还是不一样,那只是梦而已。

陆西泽这样说服着自己,心里却还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果这个梦是老天给他的警示,那他一定不能让陆家重蹈覆辙。

陆西泽眼底闪过几分狠意。

梦里虽然没有出现太多细节,可他非常清楚像陆家这样的大家族,不可能轻易被人灭了满门。要么是薛舒扬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炼药师当了内应,要么是陆家出了内鬼——或者两者兼有之。

他暂时拿薛舒扬没办法。

可是陆家那些瞎蹦哒的家伙,他还是可以收拾掉的。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陆西泽下床穿好衣服,他走出休息室,看见薛舒扬正在那里炼药,神色专注而认真。

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薛舒扬学炼药术,应该是为了救那个人吧?陆西泽心里想着梦里的事,脸上却挂起了笑容:“薛医生您在炼什么药剂?”

薛舒扬手中的动作一顿,见陆西泽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傍晚那被折腾到可怜无比的模样,心中的愧疚顿时轻了不少。既然陆西泽对炼药术感兴趣,他教一教也无妨。

薛舒扬把旁边放着的一摞书推了推:“这是给你的,你先把基础打好,我再教你别的。”

陆西泽笑眯起眼:“薛医生真是大方,上完床就给我这么多秘籍啊~”

不知为什么,听到陆西泽这么说的时候薛舒扬心里不太舒服。他拿出这些书给陆西泽,其实没有这个意思,根本不是作为在床上折腾陆西泽后的补偿。

不过既然陆西泽是这么以为的,他也不必去解释,免得陆西泽误会了什么。

薛舒扬说:“三天把它们看完。”

陆西泽微讶:“您可真看好我,这么多书才给我三天!”

薛舒扬不再说话。

陆西泽确定了,最近在暗处窥探他的确实是薛舒扬没错。为了观察自己选中的炉鼎,薛舒扬真是一点高手的脸都不要,居然还暗暗跟踪他。幸亏他就连宋言和唐语都不多说什么,这人也并不是时时刻刻暗中盯着他的,要不然还怎么和这家伙对抗——什么都被人看透了。

陆西泽掏出电话,叫宋言把轮椅带过来接自己回去。

薛舒扬在旁边听着,拧起了眉头:“你的伤已经好了。”

陆西泽理直气壮:“没好全,我觉得自己还浑身都疼,就该做轮椅上好好恢复。”

薛舒扬静默下来。陆西泽浑身都疼可不是因为上个月的伤,而是因为他在床上把陆西泽折腾得太狠。以陆西泽那娇惯的性情,要坐轮椅上让人推着走也是正常的,他才不会玩忍痛的那一套。

比起让他抱着陆西泽回去,或者让宋言抱着陆西泽回去,坐轮椅还是比较让薛舒扬接受的方式。他默许了陆西泽的行为,继续在仪器前炼药。

宋言很快过来了,陆西泽舒舒服服地坐回自己的专座,并示意宋言帮自己把那摞书搬上。

回到住处,陆西泽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估摸着薛舒扬一时不会窥探这边,缓缓开口:“把唐语叫来。”

*

陆西泽一天就把薛舒扬给的书看完。

他不急着去找薛舒扬,而是去了藏书塔。盲叔依然坐在第一层,像是一尊雕像。陆西泽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脸上带着笑,声音自然也含着笑意,陆西泽开口问:“盲叔,可以告诉我炼药术有关的书都放在哪吗?”

盲叔一双眼睛白多黑少,毫无神采。听到陆西泽的询问,他眼睛微微动了动,转向陆西泽所在的方向,像是在“注视”着陆西泽。

过了许久,盲叔才问:“入门的?”

陆西泽说:“入门的我已经看过了,就想知道我们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逍遥散啊十全大补丸什么的。哦,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盲叔你别跟我爸爸说。”

盲叔:“…………”

盲叔说:“在第三层,左边第三列的书架上,有缘的话你会找到它。”

陆西泽笑眯眯地说:“谢啦。”他说完又问,“盲叔你觉得人有可能梦见以后的事吗?”

盲叔心头一跳,更加认真地“注视”着陆西泽所在的方向。就在陆西泽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时,盲叔又开了口:“有可能,‘人皇’就可以。”

陆西泽说:“‘人皇’?”

盲叔说:“陆家每隔数百年会出一位‘人皇’,他将会成为修真界的领袖,让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带领着修真界度过劫难。不过如今‘人皇’的影响力将越来越低,度过劫难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修真界就会彻底消失。”他淡淡地解释,“所以上一代‘人皇’在‘盟约’散去之后,就让陆家发展俗世分支,逐渐融入俗世之中。”

盲叔将“人皇”的过往娓娓道来,语气平淡无比,陆西泽却能感受到盲叔话里浓浓的悲哀。

陆家守在仙灵山一直都让许多人不满,若不是陆建安实力和人品都过关,陆家现在恐怕已经成为许多人攻击的对象。“人皇”的存在早已成为传说,即使到了这一代出了个陆西泽,许多人也只当笑话看。

在陆西泽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纨绔恶少之后,所有人都笑了:看,所谓的“人皇”也不过如此。那不过是陆家用来给自己镀金的存在而已,和古时那些皇帝整天还讲“祥瑞”讲“奉天承运”之类的差不多。

陆西泽说:“他们真的梦见过‘未来’?”

盲叔说:“远的我不知道,上一位‘人皇’确实梦见过兽潮来袭,提前带着所有人做好抗击兽潮的准备。若不是经历了那一场恶战,那位‘人皇’也不会元气大伤,只能困在仙灵山无法飞升。”

陆西泽说:“原来如此。”

盲叔难得追问了一句:“你梦见了什么吗?”

陆西泽眨了一下眼,并没有说实话,而是笑着说:“没有,我就是听说了‘人皇’的事,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既然盲叔你都这样说,那肯定就没错了。谢了,我上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书。”

盲叔没再说话。

陆西泽让宋言推自己上楼。连陆西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醒来之后他就习惯逢人只说三分话,剩下七分除了天知地知以及他自己知道之外,谁都无法探知他的真正想法。即使父亲陆建安再怎么信任盲叔和薛舒扬,他在他们面前都习惯性地带上面具。

也许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掩藏都注定徒劳无功,但陆西泽还是不想让他们一眼将自己看透。

对方都已经比自己强这么多了,再让他们彻底掌握自己的一切,那真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已经在梦里死过一次,还是那么窝囊、那么丢脸——那么凄惨的死法,陆西泽自然不想再重蹈覆辙。

陆西泽上了第三层,沿着盲叔所说的书架找了过去。很快地,陆西泽发现了不少有趣的宝贝典籍,他记忆力好,随意扫一遍就全部记住了,在其他人看来他像是在找书,实际上他却已经把它们都“扫描”到脑海里。

盲叔的指引没出错,陆西泽还真在第三层找到了传说中的“十全大补丸”和“逍遥散”,听名字就知道了,这两种丹药都有着和蓝色小药丸相似的功效,可以壮阳补肾,俗称“金-枪不倒夜夜欢”。

陆西泽笑眯起眼,煞有介事地取了纸笔,把上头的丹方抄下来。

陆西泽心满意足地让宋言把自己推下楼。

刚到楼下,就遇上了几个内门子弟和两个堂弟。

陆西泽定睛一扫,发现两个堂弟精神萎靡,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陆西泽愉快地和他们打招呼:“哟,堂弟你们早啊,昨晚干嘛去了?看起来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你们可真够猛啊。”

两个堂弟听到陆西泽笑吟吟的问好,一时都有点气闷,他们早上才因为这事儿被训了一顿呢。

年轻人出去乐一乐不是很正常吗?如果这事发生在陆西泽身上,他们那位宠儿如命的家主肯定会夸:“我儿子长大了!”哪像他们家里那些老顽固。

可陆西泽到底是家主的儿子,也是他们的“长兄”,两个堂弟只好乖乖问好:“大哥。”

陆西泽最喜欢看到别人满心委屈却不得不屈服的模样。他愉快地点头,唰地拿出刚才抄录的丹方:“我看你们精神不太好,回头我给你们炼点丹药吧,保准你们每天都生龙活虎!”

两个堂弟惊诧莫名:“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炼丹术?”

陆西泽笑眯眯:“暂时还没学会,不过薛医生觉得我天赋异禀,已经收了我为徒,决定要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毕竟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等着我去做,不过薛医生对我说了许多炼药术的好处,只差没跪着求我跟他学,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他来着。”他向两个堂弟亮出手里的丹方,“我准备先拿这两个东西练手,等我炼制出来就叫人给你们送去,保准有用!”

两个堂弟:“……”

想到薛舒扬那张冷脸,总觉得陆西泽说的话不太可信。但瞄见丹方上的丹药名,两个堂弟顿时又期待起来。如果真的能把这东西炼制出来,试试倒也无妨,反正是“补药”来着,吃不死人的。

陆西泽见他们意动,悄然把他们领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那作为交换,你们得我告诉我你们去哪里乐呵了,回头我也去试试‘效果’啊。”

两个堂弟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瞬间把陆西泽当自己人了,掏出手机给陆西泽发了联系方式和地址。他们纷纷赞道:“这边可不是一般的红灯区,逼格高着呢,大哥你要去的话我们可以向会所那边推荐你。”原来这地方还搞会员制,必须自己人推荐的才能入会。

陆西泽一脸“心领神会”:“好啊,回头你们把我推荐过去,我的手机号你们都知道的。到时候把入会章程发我就成了,我再看看有什么流程要走。”

两个堂弟连连点头,再次叮嘱:“那大哥你炼出丹药记得给我们啊。”

于是双方进行了一次和谐友好的交流,在“大家都是老司机”的良好气氛达成一致,纷纷表示下次再碰头交流经验。在盲叔沉默的“注视”下,陆西泽愉快地离开了藏书阁。

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哄,稍微说两句就把你当“自己人”,什么都往外倒,真是天真无邪的好孩子。

陆西泽很欣赏他们的直率,决定到时直接把丹药送到他们爹那边。

至于他们爹是自己留着加把劲给他们在生两个弟弟妹妹,还是和他们一样直率可爱把丹药完好地交到他们手上——那就不是陆西泽考虑的事情了。

陆西泽优哉游哉地过了三天,不时和堂弟堂妹们联络感情,在家族里的人缘竟好了许多,走在路上都会有不少人上前来聊几句,俨然有了点“大哥”的风范。

当然,其中不少是上来试探他的伤到底有没有好的。

陆西泽一概回以一声叹息,接着开始夸耀自己的天赋被薛舒扬看重,薛舒扬跪着求他学炼药术,活像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

那种夸张的说辞在别人听来就是心虚。

就是因为伤没好,甚至有可能好不了,他才会在别的方面找自信。

估计是陆建安见这个儿子修炼不成,成了残废了,才求着薛舒扬收他为徒。

估计薛舒扬听到陆西泽这样的说辞,掐死陆西泽的心都有了吧?

收个废物当徒弟就算了,这废物还口口声声说是他跪着求这废物废物当徒弟的!

遇上这种事,谁都不可能高兴的。

不少人都暗暗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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