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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娄听白真的过来接她。

林疏月没料到,但既然来了,也没有露怯,大大方方地上车,叫了一声:“伯母好。”

娄听白穿了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不似这个年龄的女性,线条与皮肤多少有些松弛下垂。她的直角肩显背薄,手臂纤细白皙,单背影,压根看不出年龄。

巧的是,林疏月今天也穿了条白色小洋装,裙摆微蓬,那双腿尤其绝。脚踝弧形微收,穿平底鞋非常出彩。两人站在一起,虽是同色系,但各有千秋。

司机王叔不由赞叹:“夫人,您和林小姐真像一对母女。”

都是跟了魏家几十年的老部下,说话不拘束,娄听白人和气,这话说到了她心里,哪哪儿都舒坦。她笑,“确实是半个女儿。”

林疏月心头一暖,低着头,乖极了。

明珠汇是数一数二的高奢商场,娄听白轻车熟路,领着林疏月闲逛慢聊。她眼光好,给林疏月挑的,和她气质相得益彰。动辄五位数,眼都不带眨的。

林疏月试了两套,心有点虚,太贵了。

娄听白似是看穿她心思,挺轻松的语气宽解:“驭城忙工作,平时一定没空陪你。我这个当妈的,替他善后,总不能白白委屈了你。”

那种难以言喻的暖,过电一般。

平心而论,花钱确实能让人忘却烦恼。至少这一刻,林疏月是放松的。

娄听白说:“怀驭城的时候,我特别希望是个闺女。儿子哪有女儿贴心,长大后更不着家。我每回逛街时都在想,遗憾呐,多想有个小棉袄。”

林疏月恳切道:“您以后想逛街,我陪您。”

“那肯定得陪,”娄听白颇有几分骄傲之意,“总算不用眼热别人家的了。”

气氛正温馨,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哟,巧了。”

林疏月是背对着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就这几个字,语调再熟悉不过。她背脊一阵阵发麻、扩散,整颗心都被狠狠捏紧。

体内的空气一点点排空,当她转过头,对上辛曼珠带笑的眉眼后,浑身都空了。

她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辛曼珠很满意她的反应,一眼对视,是挑衅,警告和镇压。

“这就是亲家母吧?”辛曼珠目露谄媚,语气圆滑,目的性极强。

娄听白微微蹙眉,“你是?”

“我是月月的妈妈。”辛曼珠挽住林疏月的手,大庭广众之下,料定她根本无法甩开手。

林疏月白着脸,如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她想过,辛曼珠会以各种方式刁难,却独没料到,她竟出现在娄听白面前。

“你们俩的关系真好啊,那一定是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喽?”辛曼珠佯装惊讶,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知情的、不受尊重的无辜母亲。

“我们家月月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辛曼珠唉声叹气,可怜楚楚。她音量不小,该是故意的,压根就想让林疏月难堪。

她确实做到了。

林疏月宛若被丢进油锅,脑子完全是懵的。她人生最不堪的人、事,都直白辛辣地暴露,这个人,还是魏驭城的母亲。

辛曼珠的眼神暗藏得意,解气以及挑衅。

林疏月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魏驭城的母亲。

“手怎么这么凉?”娄听白却忽然握住了林疏月的手,很轻的一个拉扯动作,自然而然地阻止了她的逃避。

“是不是空调太冷?”娄听白温声说:“去里面坐坐,辛女士,一起?”

这回轮到辛曼珠愣眼。

娄听白雍容华贵,气质出挑,那种与身俱来的高阶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没有预想的失控,这让辛曼珠无所适从。

隐蔽安静的贵宾室,精油香清淡安心。

娄听白没有给林疏月犹豫的机会,把人安在自己身边坐着。

二对一。

辛曼珠在她俩的对立面。

娄听白背脊挺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礼貌且疏离,“这里的花茶煮的不错,您品品看。”

辛曼珠抿了抿唇,“我想聊聊月月的事。”

娄听白颔首,气定神闲地望着她,“可以聊。但很多事我是知道的。比如——”

娄听白笑意稀薄了些,但神态从容,语调都没有半分变动,她一字字清晰表达:“我知道月月父亲早逝,你忙着追求人生理想,自小也没怎么管过她。我也知道她工作时被有心人恶意举报,是利用专业之便,让病患产生依恋情愫吧?”

娄听白甚是自然,生怕记忆出漏,还向辛曼珠确定。

“我更知道,她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弟弟也是可怜人,生了病,父母不管,全靠她这个姐姐照看。姐弟俩感情这么好,倒是很让人动容。所以呢,我更喜欢疏月了,懂事,独立,坚强,不卑不亢。”娄听白笑了笑,不疾不徐地继续,“但小姐弟最近好像闹嫌隙,我们做长辈的,总不好妄加评论。我能做的,也就是带她出来散散心。您说是不是?”

辛曼珠被堵得无话可说。

因为她势在必得的所谓筹码,已经被娄听白全盘接受,抢先一步地断了她的念想。也坚定不移地表明了自己态度。

“除了这些,月月的事,您还有什么要跟我聊的?”娄听白温言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话语权交还给辛曼珠。

辛曼珠脸色青白不一,神态相当难看。

娄听白笑着说:“既然你没有,那就听我说吧。”

语毕,娄听白一瞬变了神色,不怒自威,气场如风起,“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太清楚,也料到,你会来找我。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我年轻时就见得太多。说你一句唯利是图,冷血寡情,都是谬赞。”

“我今儿能坐在这,给你平起平坐的机会跟我对话。是出于你确实是林疏月的生母。但接下来的话,你最好给我听清楚。”

娄听白目光如炬,每一眼的施压都沸声震地,“你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在我这根本不值一提。她既给了我儿子机会,愿意成为他的身边人,那就是我魏家的一份子。你能打听到我,证明费了些心思。但有一点,你没打探全。我娄听白,护短出了名。你要敢再打主意,下次我绝不会让你舒坦地走出这扇门。”

兜头这一瓢冷水,洗去了辛曼珠所有的面具,连精致的妆容都毁了色,她的本真面目,暴露无遗。

“对了,还有一句私心话。”娄听白说:“你不疼的闺女,以后自然有人替你疼。”

语毕,她牢牢握住林疏月的手,心神清朗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