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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见你(3)

男人的病态还未消失殆尽, 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头发软趴趴地垂在额前。褪去一身铅尘返璞归真, 他眼里有着干净的情愫, 这一瞬间,依稀可在这个三十六岁的成熟男人身上,看到轻狂如初的少年模样。

那是人一生中最真挚的情感,也是最炙热的表达。

隔着两米的距离,温以宁手上捧着一个苹果, 就这么笑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傅西平来探望唐其琛。人还没进来, 在走廊上就能听到他大呼小叫的动静, “小护士,你们这层最帅的那位病号住哪床呢?”

唐其琛半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留置针长长的针头还扎在手背里,最后一瓶药水还剩小半没吊完。他睁开眼睛, 瞄了眼门口,“最吵的那个来了。”

温以宁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去开门, 手还没碰着门把,门板就从外面推开。猝不及防的,温以宁往后赶紧退了一步,差一点点就砸中她了。唐其琛皱眉不悦,目光嫌弃的落到傅西平身上,“会不会敲门了?”

傅西平莫名挨了一顿训, 挺稀奇的:“嚯,我来看你,你这是对客人该有的态度吗?”

他身后的霍礼鸣闪出身影,平静道:“西平哥你做错了,差点打到她了。”

傅西平被这哥俩一前一后的夹击,心里郁闷得不行,“你真是他的官方发言人,唐其琛说什么你都无条件拥护的是。”

霍礼鸣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温以宁稍显局促的把路让出来,“西平哥,进来坐。”

傅西平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念念,刚才急着了,差点撞着你。”说完就换了表情,对病床上的唐其琛横眉冷对:“哥们儿,够时髦的啊,让人上医院来给你拜年,让不让人省心?”

“你空手来拜年,还有脸说这么多?”唐其琛语气凉飕飕的尽是嫌弃。

“不错,还有力气说话,可见没真废。”调侃两句,傅西平挨着他床边坐下,翘着腿儿,笑眯眯地望着他。

唐其琛呵的一声,“不演变态杀手可惜了。”

傅西平笑骂,“丫的,这哪儿有病,还是这么损。”

现在自然是顺遂安康,老友之间的几句调侃话,但搁傅西平心里他还是明白的。唐其琛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他这人性子太能压了,用俗语说就是老谋深算,心思深不见底的。人又很长情,能数的上的男女之情就两段,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一场就是现在。说好听点是长情,其实并不是什么长不长的,他在感情这件事上,几乎薄如蝉翼。这么些年,多少女人接近他,对他示好,但花花世界也焐不热这一副心肠。

傅西平总觉得他迟早有天要出点事儿,这不,兑现了。

“过年我在南美度假,昨儿回来才听到了风声。”傅西平还是后怕的,“哥们儿,以后不带这么玩啊。”

唐其琛底子还虚着,声线薄,“老爷子压着消息,你不知道也正常。”

“集团那边没出乱子?”

“柯礼在,不至于。”

唐其琛这身体十天半月也好不了,短期内不见得能回公司。瞒太久也瞒不住,干脆公布了实情,但病情还是藏了个底,只说是做了个小手术,需静养。亚汇是上市企业,董事会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眼里。消息一发出,亚汇当天的股价就跌了四个多点。

军心不稳,诚惶诚恐。

唐其琛能在这个位置做这么多年,自身的影响力不容置疑。

扰人的公事傅西平也不会多说,他反倒高兴,“你早该休假了。”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温以宁,呵呵笑道:“念念,苹果是给西平哥削的吗?”

他们聊天,温以宁就默默在旁把刚才那只苹果给削了皮。眼下注意力又到她身上,索性大大方方的递过去,“西平哥吃苹果。”

“太乖了。”傅西平接过刚要往嘴里塞。

“放下。”唐其琛冷不丁的打断。

傅西平不以为意,“你现在还不能吃生冷的,别浪费。”

他嘴张了半圈,唐其琛打着针,手不方便,但脚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就这么伸出被子,用劲儿踹了一下他的腰,脸上写着,“就算浪费也不给你吃。”

温以宁脸颊微红,小声对唐其琛说:“别闹。”而后对傅西平抱歉的笑了下,“他中午忘记吃药了,西平哥,我再给你削一个。”

傅西平朗声笑,肩膀愉悦地颤抖,就连一旁的霍礼鸣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录下来录下来,早想看他吃瘪了。舒坦!”傅西平性子开朗,总能把气氛弄得热烘烘,他跟温以宁说:“你以后给哥好好治治他!唐总太嚣张了,打牌没少赢我的钱,现在还要吃苹果醋。以前咱们在一起看片儿的时候,他的兴趣爱好就异于常人了。”

唐其琛一听他说起这茬,就知道不对味了。声音提高了些,“傅西平。”

傅西平没打住。其实这话是对霍礼鸣说的,男人之间谁没点乐子,早习惯了。“别人都只看胸,看腿,看腰。知道你其琛哥对哪个部位情有独钟么?——大腿根。喜欢看腿掰上去的剧情,弄得越狠越喜欢,那眼神跟开了光似的,你说奇不奇特,诶,其琛,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特殊嗜好啊。”

温以宁下意识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唐其琛,唐其琛嘴角颤了颤,被她这一不可置信的眼神给看虚了。

唐其琛冷着脸,直接吩咐霍礼鸣,“把他弄走。”

傅西平一听就听出了门道,这是不乐意了。时间差不多,反正就过来摸个底,知道他没事儿也就放了心。傅西平很自觉的走人,“行,你好好休息,康复后我们再聚。”

霍礼鸣与他一同离开,去取车的路上,傅西平越想越有意思,挑眉问身边的小霍爷,“该不会是他还没跟念念在一块过呢?”

霍礼鸣被唾沫呛了一下,没忍住地咳嗽,咳得脸都涨红了。傅西平又误以为了,啧了一声,“你怎么也这么纯情,左青龙右白虎都白纹了。”

唐其琛的所有检查报告出来后,齐教授认真评估了番,然后告诉他,明天可以出院。

住院期间,景安阳又来过几次,每一次,温以宁都很自觉的出去,把时间单独留给母子俩。但景安阳都没有待太久,走时的脸色说不上差,失望和低落掺混在一起,看起来也让人恻隐。温以宁站在门口,跟她面对面的撞上也难免尴尬。景安阳见着人,情绪很快收敛回去,又是高贵从容的面孔。几次下来,都是温以宁主动喊:“伯母。”

景安阳略一点头算是招呼,然后什么交流都没有,径自走了。只是两人在医院的最后一次照面,景安阳忽然对她说了声:“辛苦。”

温以宁脑子木木的,实在体会不到这话里的意思,她打了水走进病房,唐其琛看她一眼,“想什么?”

温以宁摇摇头。

她对景安阳还是有点忌讳的,看得出来,景安阳也是一样。

“对了,你明天就能出院了,回你家里休养,别一个人住公寓了。你家里人多,来医院也方便,总归有个照顾。”温以宁把毛巾浸湿,拧干水。

唐其琛抬起头,语气平平:“回公寓清净,你不去照顾我么?”

“你家那么多人还不够照顾啊?我出来这么多天了,我妈昨儿还打电话冲我发脾气。”温以宁想想也是歉疚,“新房子呢,留她一个人过年。”她把热毛巾递过去,唐其琛没接,而是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带进了怀里。怕碰着伤口,温以宁急急往后退,“别压着你。”

“没关系,不疼。”唐其琛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心,忽然说:“念念,对不起。”

温以宁心里一酸,反手轻轻搂住他的腰,“你个骗子。答应我会照顾好自己,倒好,就照顾到手术台上去了。我早就想说你了,出尔反尔,不值得信任。”连日的委屈和惊惧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但到这份上了,她还是没舍得说重话,最后眼睛都涩了,哑声说:“老板,不准有下次。”

唐其琛亲了亲她的脸,“下个月,我去见你母亲。”

温以宁不以为意,“你们也见过好几次了啊。”

唐其琛轻声说:“这次,我正式一点。”

元宵节这天,唐其琛出院回唐宅休养。家里的医生这段时间也跟着一起二十四小时照看。这次手术伤了元气,景安阳不敢大意,这段时间都自己下厨给儿子做吃的。南京的外公亲自来过一趟上海,唐其琛的二舅,调令发文正式晋升,在三月的全国两会上就会开始换届流程,会议召开前夕,也秘行来看过这个外甥。足以见景安阳母家对这个孙儿的疼惜重视。

年初集团的事情安排妥当后,柯礼还是被老爷子降了级。老爷子是怪罪的。柯礼在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唐其琛的身体染恙,他的确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柯礼无条件接受惩罚,他与唐其琛默契多年,权衡利弊,唐其琛自然也不会去与爷爷再谈判。

温以宁回H市之后,也没少挨江连雪的臭骂。江连雪骂人的功力不减当年,什么撒泼难听的词儿都能骂出口。温以宁理亏,平日一张伶牙俐齿收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敢顶撞。当脸上的唾沫星子碰了足足一尺厚的时候,她忽生感慨,难怪那时父母关系不和睦。就这个嘴皮子,是个人都受不了。

唐其琛的电话会在晚上九点准时打来,温以宁受了一肚子委屈,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唐其琛耐心的听着,问她:“咱妈怎么说我的?”

温以宁捏着鼻子,模仿江连雪的语气,“唐其琛!有钱的都不是好东西!我呸!哪里来的野男人!”

唐其琛低低笑了起来,“嗯?野男人?”

温以宁脑子突然转过弯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咱妈?不是,唐其琛,谁跟你一个妈呢!”

男人朗声大笑,笑声烧着温以宁的耳朵,继而蔓延到她双颊。笑够了,电话里的声音温柔了,说:“快了。”

三月底,乍暖还寒,湿绵的雨水不停下着,春雷苏醒登场,一夜雨后天晴,小区桂花树的树尖尖上不知不觉抽出一层淡淡的新绿,悄悄捎来了一院春风意。

唐其琛在周六这天从上海过来。

距那次手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的身体经由家里的仔细照看,恢复了□□成。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开始循序渐进的处理起工作上的事,虽没去公司,但柯礼每天都会将需要他定夺的重要事项带到唐宅汇报,每周的办公例会也由电话视频的形式召开。唐其琛保持住了一个相对健康的作息,身体复健期间,柯礼给他排的工作量绝不超过六个小时。家里的保姆也督促得紧,按时按点吃饭吃药,就差没精确到分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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