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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人向后疾退,和军人打斗之间,便有退势。

原永和小厮们煞白着脸跌坐在雨水地上,箱子里的白银骨碌碌滚了一地,不远处,刘刺史被人扶起来,正正衣帽。

刘刺史气急败坏:“杀了他!”

晏倾从树林中步出,衣袍带风掠雨,声音在雨中冷寒无比:“抓住在场所有人,不许放走一个人,也不许杀掉一个人。”

他仪表堂堂,飘逸风流,与在场中人的狼狈完全不同。

刘刺史转肩,目光阴狠地盯了他一眼,厉声:“不用听他的话,我乃州刺史,尔等皆要听我的话……”

晏倾大步走入此地,风若步步不离,唯恐那些刀剑无眼,不小心招呼到郎君身上。

身后马蹄声在这混乱之地显得太不分明,在场中人都没有听到。而张文气喘吁吁地从马上爬下来,从林中跑出来,高声:

“郎君小心!这州刺史在此地设了埋伏,就是要杀你的……”

刘刺史眉目生青,尽是怒色:“给我杀!蜀州军马听着,你们大都督将你们借来给我……”

他的话被一把飞掠而来的匕首打断。

他骇然后退,见出手的是晏倾身边的那个娃娃脸侍卫。

晏倾没有理会身后张文边向他跑来边疾呼的声音,他眼睛看着张皇的刘刺史和原永,以及那个在想方设法逃走的斗篷人:“蜀州刺史和商人原永暗地勾结,已被查实,如此奸宄之事……”

刘刺史面色突然一变,他转而高声开口:“莫非您正是陛下新封的巡察史,您是来自长安的大理寺少卿晏倾晏郎君?晏郎君,我等你很久了!”

哗哗大雨中,他俯身便跪,双膝在泥水中溅出泥点,浑浊不堪。

晏倾怔了一下,定定看着突然转变的闹剧。

当是时,他看到那个斗篷人身形一卷,向后摸入村子里,逃窜而去。

而这位刘刺史眉目生情,尽是怒容:“全部给我停下来,跟我一起拜见晏少卿!你们都不认得,这位是从朝廷来的大人物,是大理寺派下来查案的。我们在少卿眼皮下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晏倾眸子微微一缩,张文已经到了他身边,低声把徐清圆发现的事告诉他。

而眼下,在刘刺史的直呼下,蜀州军和益州军停了下来,益州军不解地看着对面军人跟着那刺史下跪,连原永那些商人都面色惨淡地下跪。他们整齐划一的跪拜动作,让益州军此时才知道晏倾是谁。

晏倾闭了一下眼,睫毛上水轻轻滴落。

情势不利于他,终究心急,犯了大错。

刘刺史占到先机,叫破他身份。经过张文提醒,晏倾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妄图将刘刺史和原永一网打尽,而刘刺史早知他会出手,先行带着所有人一同认罪,叫破他身份。

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原来他是那只螳螂。

雨水渐大,局面混乱。

刘刺史跪在地上,既说恭维话,又讨好认罪,说自己不是人,自己犯了大错,但是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他身后的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只有被刘刺史一同拉着跪下的刘禹迷惘不解。

刘禹茫然地看着雨中那青年,不知道小锦里的那个带着妹妹一同参加拍卖会的青年,怎么就成了来自大理寺的晏少卿。

而这出戏必须唱下去。

斗笠下,晏倾露出的一点下巴雪白无比。他摘了自己的斗笠,风若注意到,他握着斗笠的手用力得发白。

晏倾平静看着他们:

“尔等知罪便放下屠刀,亦无须向他人喊冤。我乃陛下所派的巡察史,除弊宣恩,先斩后奏,亦是当朝大理寺少卿,依制建节,拿获奸宄。尔等所犯之事,我会一一核实。”

“眼下,全力追捕那被你们放走的斗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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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来越大,气温低下,越来越冷。

徐清圆瘸着腿走在雨中,湿透的帷帽贴着她的脸颊,周身又被雨弄得湿透,不舒服至极。

贴着面颊的帷帽已经影响她的视线,她不得不摘掉了帷帽,将帷帽抱在怀中继续走路。离客栈已经不远了,她很快就能回去等着晏倾回来。

如此秋雨之日,街上空无一人,旗帜落竿,清亮的雨水笼着徐清圆羸弱身子。

走过一条街,离客栈已经不远了,前方雾濛濛的烟雨中,突然出现一个披着斗篷、在楼阁间快速穿越的人。

那人后方,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追逐,时不时有几只箭落在地上。

徐清圆和斗篷人都看到了对方。

徐清圆微怔:“钟大哥?”

——她的记性实在太好了。

昔日她一眼认出那个只以男扮女装相出现在她面前的云延,今日她一眼认出这个逃跑的、受了伤的跌撞黑衣人,是当日她逃来蜀州、那个收留她的镖局主人,钟离。

当日遍天的海捕文书发至全国,要缉拿她归案。她无路可走,满心绝望,是这个人撕了那海捕文书,让她藏在他们运镖的箱子里,送她逃出一城。

徐清圆开口喃声之际,斗篷年轻人也认出了她。

他飘至她身边,一把拽住她手腕。

徐清圆听到了另一条街上传来的脚步声:“快上!晏少卿发令,要我们捉拿此人!”

“捉到他,晏少卿也许会对我等的罪网开一面。”

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徐清圆立时判断出晏倾那里出了事,发生了她还不知道的误会,带来了一个让他们全都措手不及的局面。

徐清圆心乱。

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唯一的晏清雨。

钟离一把推她的肩,将她压在墙壁上,低声:“娘子就说没有见过我……”

他决然要走,徐清圆目中光动,抬眸:“往东。”

钟离一愣,低下头。

他披着斗篷,面上裹着黑布,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徐清圆只看一双眼睛便将他认出,只看一双眼睛就知道他是那个救过她的人。

她在晏倾和钟离之间选择了他,在钟离要放过她逃走的时候,她低声:“钟大哥带我一同走,我告知你怎么逃跑,能躲过官府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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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和风若在雨中行走,两方军马都被派去捉人。刘刺史跟着他,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晏倾回头:“府君在府中等待便是,先不必跟着我。”

他和风若上马而走,刘刺史踟蹰原地,吩咐人:“跟上去监督。”

不提后面的人如何小心翼翼地追踪,晏倾和风若御马疾行,在客栈前不远,得那些留守的将士报告:“少卿,那个恶人挟持了一个女郎,逃走了。”

让他们汇报的人不再是晏清雨,只是晏少卿。

晏倾握着缰绳的手顿住,马上的身子轻晃了一下。

身后马蹄声追来,他回头,看到张文慌乱的神情。

张文喘着气:“少卿,我去那刺史府看了,我走之后,徐娘子也跟着走了。她看样子是要回客栈,她……”

晏倾闭上眼,唇角抿紧。

他不相信那个歹人会无缘无故地挟持一个路上随便遇到的女子,那个歹人凭什么认为一个女子就能威胁得了谁?遍地兵马,搜查如网,那个人凭什么能逃脱这密密大网?

除非是有人给他指路。

除非是徐清圆主动跟他走。

晏倾骑在马上,发烧让他头更加痛,脑子浆糊一样,整个身子沉沉地向下坠。

他脑海中想起她清泠泠的杏仁眼,娇美若三月桃花的鹅蛋脸,不染而红的朱唇。她端庄地走在雨中,回眸望他,隽永秀美。

他说不出心头是失望多些,还是失落多些:

徐清圆选择了那个歹人,放弃了他。

有朝一日,他要和他的露珠妹妹斗智斗勇。

难道她真的是留在他身边的细作……

风若浑然不知晏倾的想法,他面色担忧,让马靠近晏倾:“我们快去救她,她很危险,难道你不心疼吗?”

晏倾回神,他说:“歹人挟持了徐娘子,先救人。”

是,万一他想错了,她只是被人挟持了,她多可怜无助。他得救她。

可若她是真的……他是否该放她一马,当做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