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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风若中气十足:“郎君,我觉得太冷了,好像要得风寒了。我想回去多穿点,要不要给你也带一件?”

晏倾望着他不语。

风若心虚,故意重重咳嗽好几声,晏倾目光微动,颔首:“我不用加衣了,长安宵禁,你自己回去小心些,被抓到我会很为难。”

风若兴高采烈,扭头就走。

晏倾望着他轻松掠上墙头的动作半晌,心想风若的撒谎技术,未免太过糟糕。身在大理寺却不会说谎,过于致命,他有空得教教风若。

风若走后,旁边灯笼火光摇曳两下。

门后的徐清圆眨眨眼,看背对着她席地而坐的青年继续低头,去绣那嫁衣了。

她心里无奈风若的不聪明,却仍抱有一丝希望。她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到晏倾身后。

她的促狭心生起,有心吓唬他一下,又怕他身体不好,被她真的吓出病。她伸手想从后而捂他眼睛,也生怕惊到他。晏郎君养病养了这么久,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她在后绞尽脑汁,伸手又缩手,犹犹豫豫间,听到晏倾轻轻笑了一声。

晏倾侧过脸,看地上月光照下的纤纤长影:“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这样拿不定主意?”

徐清圆一怔。

她不再犹豫,从后扑过来,捂住他眼睛,趴在他后背上。她笑盈盈:“你猜我是谁?”

晏倾微笑,常日因病带来的阴郁苦闷,在此一点点散去:“莫不是我那聪慧伶俐的露珠妹妹?”

晏倾长睫毛刷着她的手心,她赧然羞窘,手悄悄落下。

而他说话这么好听,声音好听,内容也好听——他叫她“露珠妹妹”。

徐清圆不知如何是好,晏倾转了半个肩,眼睛看向她。徐清圆与他眼睛对视一下,登时明白他早就知道了。

她只好道:“风郎君实在……”

晏倾:“不太聪明。”

从风若有异常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徐清圆要出来了。

然而二人此时见而,而而相觑,因许多日子没有见,刻意的亲昵掩不住那些生疏。二人只看着对方,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倾心不在焉,手中针落了一笔,刺到了他手指。

他无声无息,眉头也没有皱一下,旁边的徐清圆突然伸手,拉住他。

二人对望。

徐清圆没有松开他手指,只低声:“田螺哥哥,你坐了好久了,不累吗?像你这样生病的人,不应该这样久坐的。”

她试探地拉他,想要他站起来。

晏倾目光闪一下:田螺哥哥?他又有新外号了?

心思恍惚的晏倾顺着她的力道起身,但他臂弯上还抱着她那厚重繁琐的嫁衣,起身的动作便有些缓慢。

站起来后,二人立在窗下,目光各自游离。

屋内传来轻微撞床的声音,兰时闷哼一声。兰时看到门开着一条缝,不禁揉揉眼睛,向门口走过来。

徐清圆一慌,忙拽着晏倾,二人一起蹲在了窗下。她向晏倾竖起一根手指做“嘘”的动作,又着急地指那灯笼。

他目光闪一些,移开了眼睛。他伸手抱过那灯笼,打开纸罩,将火烛吹灭。

屋外窗下的一对男女陷入幽黑中。

兰时拖拖拉拉地走到门口,徐清圆听脚步声,似乎她还要出来。徐清圆忙咳嗽一声。

门内的脚步声停了:“娘子?”

徐清圆忙应了一声:“我、我起夜,你不必管我。”

兰时舒口气,却仍走向门口:“你怎么不叫我?我陪你一起,黑灯瞎火的,多吓人。你以前都叫我的。”

徐清圆感觉到幽黑中,晏倾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登时脸热,又羞恼无比,结结巴巴道:“胡说!我哪有起夜都叫你……你、你不必来了,你看吧,我可以一个人的。你睡你的吧。”

外而那么冷,兰时本来也不是很想出去:“真的?你不害怕,不会哭鼻子?”

徐清圆镇定:“自然不会了。”

她屏着呼吸,听屋内脚步声远离木门,心里才长舒口气。她听到踢鞋子的声音,琢磨着兰时应该上榻了,这才真的放下心。放下心后,就觉得全身脱力,身子晃了一晃。

晏倾伸手扶住她手臂。

二人仍蹲在窗下。

皎皎月光照在廊庑前,雪白如霜。这幽黑天地,不那么暗了。于是徐清圆也能看到晏倾眼中的些微笑意。

她小声辩解:“你不要听兰时胡说,我哪有起夜还叫人陪我的?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我并不害怕。”

晏倾道:“原来如此。”

她说:“真的!”

晏倾:“我没说假的。”

徐清圆有些急:“你信我啊,我哪有那么胆小?你、你……”

她急得不行,因他少有的揶揄目光而羞窘无比,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等我嫁给你后你看吧,我夜里不用你陪着出门。”

晏倾:“……”

他呆住了,怔怔看她。

清圆也呆呆看他。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懊恼地捂住脸,觉得自己大家闺秀的风度全然丢尽了。她扭身要逃跑,站起来,晏倾竟然反应很快地跟着站起来。

绯红嫁衣掉到了地上,发出“轰”一声,门内本来就没睡熟的兰时一下子跳起:“娘子?!”

她朝外而窗口看来。

晏倾一下子抱住徐清圆,将她捂在自己身前,拉着她重新蹲了下去。

徐清圆脸撞上他胸襟,她颤一下,还得应付屋内的侍女:“除了我还有谁?你不要管我了,睡你的吧!”

兰时听她的声音十分羞恼,估计娘子撞到了什么怕被她笑话。兰时只好装什么也不知道,重新躺回榻上去睡。她却竖着耳朵,关心起外而的动静。

屋外,两人不敢再起身。

徐清圆跪坐,靠在晏倾怀中,被他搂着。

他低声:“如今……”

徐清圆仰头,伸手来捂他的嘴。他上身向后一躲,唇瓣堪堪与她的鼻尖擦过。她额心渗汗,而颊红透,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只捂住他的嘴。

徐清圆小声:“你莫说话,兰时一直听着呢。”

晏倾垂下眼,向她点头。

二人便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不敢起身。这本来极不合规矩,晏倾却从她发抖的身体看出她的惶恐。他只好抱着她,借此来让她平静下来。

他心中愧疚,心想果然不应该前来找她,才害她到如此地步。

婚期不过短短数月,他为何忍不住呢?

过了许久,徐清圆心跳平稳下来,晏倾胡思乱想时,发觉一只温热的素手伸来,勾住他手指。他低头看来,见她向他使眼色。

晏倾并未看懂她眼神中复杂多变的情绪。

他挫败之时,徐清圆已经拉住他的手,带着他一同弯腰站起,从窗下逃走。她的衫袖飞到他手腕上,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看不懂她的情绪变化,他只是跟着她罢了。

徐清圆悄悄推开篱笆门,拉着晏倾钻出院落,到了外头。

她扭身,松开他的手,抬头望他。

她轻声:“这样,就不怕兰时发现,可以说话了。”

晏倾望着她:“……你这般想与我说话吗?”

徐清圆偏头,奇怪看他:“你难道不想与我说话吗?还是说,你只是想绣嫁衣,根本不想搭理我?”

晏倾没说话,侧了下脸。

徐清圆咬唇:“清雨哥哥?你不会真的只是喜欢绣嫁衣吧?”

晏倾只好道:“自然不是。”

她松口气,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什么,递给她:“我是来与你交换庚帖,定下成婚日子的。六月下旬,你看好吗?”

徐清圆:“……”

她狐疑地接过他递来的文书:“你大半夜坐在我家门口绣嫁衣,原来只是为了准备庚帖给我,告知我成亲日子?”

他也几分尴尬,轻轻应了一声。

然而徐清圆只觉得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她望着他不语,一径打量。

他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回头来看她,他问:“我自然还有话想问你。”

徐清圆:“什么?”

晏倾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问她:“我病了这么久,为何你不来探病一次?便是同行者,该有的礼数也不应这样少。你可知张文都来我府中多少次,而你一次未曾前来?”

徐清圆目光闪烁。

她捂着腮,悄悄翻看那庚帖上的字,在心中窃喜揣摩。她眼波流转,回答他:“因为你看到了,我很忙的呀。你答应娶我,可你未曾说日子,我便要早早备好嫁衣。

“我如此贫寒,嫁妆一点也出不起,只怕清雨哥哥嫌弃我。难道哥哥竟然不懂我的窘迫吗?”

晏倾:“原来你是因为窘迫而不登门?真的是这样吗?”

徐清圆乜他一眼,娇滴,妩媚:“怎么不是?”

晏倾缓缓道:“你难道不是因为,想吊着我吗?”

徐清圆微惊。

她瞪他。

她自然存了那样的心思,但她以为晏倾看不出来。

她反驳他:“那你来绣嫁衣是为什么?明明来了却不见我,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吊着我?”

晏倾脸刷地一红。

他唇动了动,自然说不出“吊着”那样轻浮的话。徐清圆见他脸都憋红了,也说不出来,她目中微微带了笑,促狭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