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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密密的气息,像雨丝一样落在她身上。

那股子像是从魂里跑出来的香甜味儿,如浪头般潮起潮落,将她打得措手不及。那样的快意攀升间,她忍不住搂住晏倾脖颈,想靠他靠得更近。

他身上的中药苦味像是浸到了魂里,让她获得片刻清宁。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徐清圆想到幼年时,她和爹一起蹲在路边,眼馋无比地看着手艺人熬糖浆。

那碗糖浆熬得又浓又稠,香气勾得一条街的幼童都眼巴巴蹲着等。她运气好,从天亮排队到天黑,珍惜无比地捧回了一碗熬得晕黄的糖浆。

徐固牵着她回家,她小心地捧着糖浆,一点点地去啄。

这条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星光摇晃,月亮跌在她的碗中。

她太想要这碗糖浆。

徐清圆眉梢轻蹙,绷直足弓,突得仰颈,整个人埋入他臂弯下,青丝如瀑散了一被。呼吸急促的美人脸烫如火,发出一声泣音,眼睛藏入他的掌心下,水光融融。

仰倒如弯弓,那么丁点儿的痛不如急促的畅意带来的触动大,徐清圆茫茫然抬头,与晏倾对视。

他与她一样出了很多汗,睫毛沾一滴水,关怀地望着她,眸中却有少有的笑意。

徐清圆想,他们此时一定形象糟糕极了,狼狈极了。

徐清圆迷糊:“我还想、还想……”

晏倾在她唇上挨一下,蜻蜓点水:“这样吗?”

他微微一笑,由着她抓住他手臂,晕乎乎地凑过来。他抱了她一会儿,心脏跳得越来越厉害,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声:“还要吗?”

徐清圆不解。

晏倾不自在道:“……寻常时候,旁人家没有一次就结束的吧?”

语气有些不大明显的恳求。

徐清圆未必完全听明白了,她只是喜欢这样的亲昵。且方才,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快乐,让她心跳得特别厉害,让她痴缠着他不愿离开。

但她又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才是洞房。

她被自己的蠢弄得无地自容,可她从指缝间,看到他温润含情的带着点点欲意的眼眸。这不是干净清澈的眼眸,这是让她沉醉的星火。

她被这种他从未有过的神情触动,猛地抬起手臂,紧抱住他。

他怎样她都愿意。

但是……

徐清圆长睫低垂,缓解自己的害羞:“我、我们对诗,好不好?”

晏倾无奈:“这个时候,对什么诗?”

徐清圆亲他喉结,他躲闪开,停顿一下,又搂着她一块儿卧下。密密的气息相贴,二人乱了一会儿,晏倾声音微低,带着砂砾般的哑:“好,对诗就对诗。”

帐帘外,红烛燃烧。

帐中光华摇落,帐上纹路如云卷云舒,二人时断时续的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听得到——

褥上美人俏皮:“燎沉香……”

俊美郎君半晌才接:“消溽暑。”

“鸟雀呼晴。”

“侵晓窥檐语。”

“然后、然后……”

徐清圆绞尽脑汁想着然后是什么,她手抓着帐子,纤白臂上轻轻一颤,一只郎君的手伸来,与她十指相握。细白与修长相勾,嶙峋山骨与秀致泉水相触。

小银钩揪着绸帘,乌浓发丝顺着帷幔的缝隙向外流动,伴着月光,点着糖浆。光影摇摇晃晃,于是所有的花开花落,皆在烛火下潋滟生波,镌刻于墙头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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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尚喜,有人尚悲,有人不喜不悲。

千里不同人。

甘州外的沙漠中,行了许多路的叶诗终于撑不住,饥渴难耐,唇瓣皲裂。她跌倒进沙丘中,半日都没有醒来。

星月照耀,一个人影在月下被无限拉长。

这人发觉了叶诗快被沙土埋了的身体,把人挖出来后,掀开羽巾,打量着叶诗。

美人虽然憔悴,虽然半张脸都已毁了,可是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依然让人沉迷。

来人的气息变得浑浊,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不知掩埋了多少尸体,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觉,也不会有人试图反抗。

他迫不及待地抱着昏迷的叶诗,将她衣裙向下拉扯。月光照在她晶莹剔透的肌肤上,这人埋于她颈下舔舐,叶诗不适地蹙眉。

这桩恶行即将获得成功时,驼铃声在沙丘中由远而近,悠缓寂寥。

这人抱着叶诗,仓促回头——

明月之下,一个束着马尾的褴褛女子盘腿坐于骆驼身上,仰望着天上的冷月。

还有其他几匹骆驼上驮着人,更多的人则是骑着马,或在地上走。这一行人,粗看之下,不下数十。但是这些人并不重要,最显眼的,仍是那个梳着马尾的褴褛女子。

月光照耀着她的英气勃发,背脊如刀。

她冷冷地坐在那里发着呆,但是跟随她的人,没有一人敢开口。

抱着叶诗的男子眸光一闪,常年在沙漠游荡,他一下子就猜出了这队人正是最近风靡于沙漠、在“上华天”和“观音堂”两方势力下夹处生存的队伍——

领头人叫卫清无。

应当就是那女子。

这一方还在犹豫,那一方,月光之下,已经有人看到了这边沙丘下的动静,汇报给了卫清无。卫清无目光向沙丘下看来,冰雪一样冷冽。

男人瞬间做了一个决定,挥舞着手臂跳起,向远处的一行人求助:

“卫娘子,别动手,我也是大魏人!”

“我和这位娘子一起在沙漠迷了路,请你收留我们,带我们一起回大魏!”

卫清无跳下骆驼,向二人走来。

浑浑噩噩中,叶诗短暂地清醒过来。羽巾盖着她的脸,她模糊地看到一个挺拔女子漫步走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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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安晏府。

夜过子时,宾客已散。

晏倾披衣出门,只露出一道门缝,轻声吩咐风若,让仆从们先散了,不必伺候主屋这片。

晦暗光影下,风若甚至没看清门内的晏倾,门就要被郎君关上。

风若手疾眼快地抵住门,没让门关上。

他紧张地左右看看,小声问晏倾:“郎君,你大婚喜事,咱们要不要偷偷祭祀一下……你爹娘啊?皇帝皇后在天之灵,应该也想看儿媳妇吧?”

晏倾沉默一瞬,微摇头:“不要多生事端,凡事不在形式。”

风若:“可是……”

晏倾:“风有些凉,我要关门了,你也睡去吧。”

他停顿一下:“明日天亮不要闯进来。”

风若:“……?”

晏倾不留情面地关上门,让风若目瞪口呆。风若耐下脾气,心想不跟他计较,自己打算一个人偷偷烧纸去……晏倾不想祭祀他爹娘,风若还想跟自己哥哥说说话。

晏倾关上门,掩口压住两声咳嗽。

他深吸口气,不知药效何时会过去,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他在外间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身上的凉气应该不会影响旁人,才走入寝舍里间。

掀开帷幔,晏倾重新躺下时,目光不自在地看眼多出了的枕边人。

她小小一团侧卧在里侧,手中抓着一绺青丝,口中喃喃,眉头轻蹙。

晏倾俯身贴近,伸手抚平她的眉,轻声:“妹妹说什么梦话?”

睡梦中,徐清圆声音又软又糯,绵绵地落在他耳畔,让他撑着床板的手微微发抖。他听到她喃喃呓语:“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后面、后面是什么?我、我忘了……我、我没忘,让我再想想、想想……爹你别骂我,我很快就想起来了。”

晏倾莞尔。

他撩开她发丝,在她拢着的眉尖轻轻亲一下。而如同有神力一样,她的眉头舒展开。在她香甜的睡梦中,她听到一个轻柔温润的男声回答她: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后面是,我和你啊。”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