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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很多,晏倾没反应,他便知道晏倾又一次地没听见他的声音。风若苦涩地笑一下,不再如以前那样抱怨晏倾不理自己,他一日日长大,他也渐渐明白晏倾背负的东西,晏倾的病,都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只要活着就好了。

风若开始帮晏倾一起剖尸,心中还不禁向鬼神祈祷:如果鬼神真的觉得他们冒犯尸体的话,半夜三更来找他好了,千万不要找他家郎君。他怎么被折腾都无妨,他家郎君却禁不住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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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若呆呆地,看着晏倾捧着一帕子,用小夹子将一枚极细的针,从尸体被剖开的大脑中取出。

这根针,才是死者死亡的真相。

这么细的针,从后颅直接扎进去,脑内出血,然而不剖开尸体,仵作怎么检查尸身,都查不出死因。

风若将目光从被他们剖得已经可怖十分的尸身上挪开,去盯着这针。

风若胃里一阵翻涌,却因晏倾面无表情,他不好表现得比郎君还虚弱,便作出一派认真琢磨的模样:“所以这就是凶手的杀人工具对吧?”

晏倾:“还不确定,需要多剖几具尸才能确定。”

风若眼皮微抽。

晏倾打量着这根针,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小玉匣。他打开,玉匣中的针一枚不落,完好地收着。玉匣中的针也和这根刺入人大脑中的针粗细不一样。

事实上,小玉匣中的针,还要更细一些。

晏倾:“如果玉匣中的针射进人体,其实也会造成找不到伤口的效果,对不对?”

风若对武器更有发言权,他摇头:“不,不一样。卫将军给徐娘子的武器,自保的作用更大些,杀人的作用微小一些。小玉匣震慑作用大……想来卫将军当初,没想过用小玉匣杀人。自然,她武功那么高,当然瞧不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晏倾:“嗯?下三滥?”

风若挺胸:“对我们这种武功高手来说,我们不屑于用这种暗箭伤人的手段。我想卫将军把小玉匣给徐娘子,她肯定不觉得她女儿遇到的危险会涉及性命,也不想让她女儿背负上杀人的罪孽。她还是希望徐娘子永远不会遇到太可怕的事。”

晏倾:“这两种不同的针……也许有联系。”

晏倾闭目,沉思片刻后,道:“凶手应该认识卫清无。”

风若:“啊?这么草率?”

晏倾摇头,没有和风若多说。

若是在其他地方,相似的武器未必让他联想到卫清无。可是这里是甘州,是卫清无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云延确认卫清无再次失踪的地段。

晏倾心中断定,凶手和军人有关,凶手见过卫清无,或者认识卫清无。

他在心中,开始勾勒起凶手的形象……

这片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已经开始暗暗收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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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和风若又挖了几具尸体,确定了凶手作案的工具,回去客栈,和徐清圆汇合。

而风若也拖延不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晏倾。

徐清圆已经帮晏倾写好了报于中枢的折子,晏倾看折子时,徐清圆对他身后轻轻打量,琢磨着风若离开的缘故。而晏倾一看她,她便露出娴雅笑容。

晏倾夸她:“妹妹写的真好,这桩案子从头到尾,都麻烦你来写,好不好?”

徐清圆目光微微一闪,点了头。

她道:“那你得告诉我,你们今日发现了什么。”

晏倾:“不急。你中午可有用膳?”

徐清圆:“哎呀。”

晏倾怔忡:“怎么了?”

徐清圆:“我手破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食指上肉眼看不见的一个位置,告诉晏倾自己无聊中想做女红,手指被扎破了。

晏倾稀里糊涂地捧着她的手看半晌,她眼巴巴地等着,他根本看不见伤口在哪里,却也只好说:“真是……辛苦妹妹了。那怎么办?”

他疑问:“帮你包扎一下?”

徐清圆:“旁人家夫君不是这样做的吧?”

晏倾虚心求教:“那是怎么做的?”

徐清圆咬唇,她暗恼地看他清澈无辜的眼睛片刻,说:“人家旁的郎君,都是把夫人的手放在唇边,吁一吁,吹一吹,千哄万哄的。”

晏倾看她片刻。

他苍白的脸色因她的要求而微红,低声:“……我要那样才行?”

他抓着她手指的手,都开始滚烫。他正硬着头皮说服自己时,徐清圆将手从他手中取出,笑吟吟道:“算啦,我知道你做不出来。你陪我去医馆,陪我看郎中吧。”

晏倾:“……”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因这种小事要去医馆。

他怀疑徐清圆别有目的。

但他沉默着,并未多说。

果真去了医馆,徐清圆逼着那头发花白的老郎君给她包扎那谁也看不见的伤口。若不是看她生得貌美,等候的病人们恐怕都要破口大骂。

而徐清圆看完病,回过头,用很随意的语气招呼晏倾:“对了夫君,你要不要顺便也让大夫给你看一看?我觉得他看病还是很厉害的。”

晏倾静静看着徐清圆。

她对他笑得温婉而无辜。

而他便明白,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晏倾拒绝:“不必了。”

徐清圆将他拉着坐下,用帕子盖住他手腕。他知道她在强迫他,她自己因此紧张得手指发抖,怕他拒绝。她和郎中说话的声音紧绷,拉着他袖子的手揪着衣袖不放……

徐清圆小声:“就随便看一下,好不好?”

晏倾静片刻,终是心软,没有拒绝她。可是何必看病呢?他自知自己身体,寻常郎中岂能看得准。

果然这郎中把脉后大惊失色:“你、你不应该已经是死人吗?”

徐清圆怔忡。

晏倾平和:“我还活着。”

郎中不可置信,又把了一会儿脉,然后断定:“那你寿命也不过半年了。”

徐清圆脸色煞白,强自镇定。

她想要说话,晏倾收回手,握住她手腕,无声安抚她一下。他对郎中客气有礼:“不巧,在下也曾经认识一位神医,他断定我活不过十五,我活过了。他断定我即使活过十五也熬不过双十,我依然熬过了。

“疾病,灾祸,意外。这世间,什么事也说不准,对不对?”

花白头发的郎中懵然,看这对青春夫妻相携离开。郎君握着妻子的手,轻声安慰她,将她哄得笑起来。

老郎中只摸着胡子,愤愤不平地嘀咕:“脉象弱成那样,气血皆亏,脾肺皆损……这还能活过半年?哼。”

旁边有等候的病人同情问:“老神医,我看那年轻人生的那么好,若真死了也很可惜,难道你不能救救他?”

老郎中:“我哪有那本事?叫我一声‘神医’我就是真的‘神医’吗?除非、除非那位老神医还活着……哎,不过战乱多年,说不定早死了。这年轻后生,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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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间,林雨若陪韦浮混入观音堂所招的工匠中。

他们换了衣服,打扮成一对普通兄妹,一边帮忙干活,一边寻找着韦浮说很眼熟的那个故人。

他们找到了那位乔叔。

乔叔看到韦浮,脸色微变。

乔叔却摆手:“什么也不必多说……想要我告诉你那事,你得帮我救一个我的多年老友。他姓朱,是个神医,被观音堂关起来了。我找不到他。”

韦浮轻笑:“您不是我母亲的旧仆吗?从您口中打听些事,这么麻烦?这难道是我母亲教您的?”

乔叔脸色冷淡。

岁月让他脸上皱纹纵横,苦难让他眉宇都发生了很大变化。韦浮几乎认不出这个人是他母亲的旧仆,他只看到这个老仆蛮横无比:“谁不得为生活考虑?小郎君,你活得那么轻松,当然不知道我受过什么罪了。总之,不把人找来,一切免谈。”

林雨若不安地看看韦浮,小心地观察四周,帮他放哨。

韦浮不动声色:“您总得透露些东西,让我知道您的消息是值得。”

乔叔犹豫,枯槁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摸着地上的玉石碎片。他帮忙雕刻圣母观音,可是看起来他不像是信奉圣母观音的人。

韦家的人那么聪明,他想从韦家人眼皮下讨生活,谈生意,自然要小心筹算。

他终于抬起皱巴巴的脸,肯对韦浮多说一句话:“天历二十一年,来甘州的人,不只你母亲。有人和她吵过一次架。”

韦浮眸子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