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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急惶惶的人群向外推,旁人一碰到他的身体,那股被烈焰烫着的幻觉就向他袭来,再加上最近病情难控,晏倾失力后跌,靠在墙头,满头冷汗。

他没有再上前去。

他闭着眼说服自己,只是马车而已。待马车过去了,徐清圆就会回来,她会来找他。她虽然和他在吵嘴,但她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晏倾逼着自己冷静,逼着自己忽视浑身的发冷和痛楚。他厌恶自己的身体,强硬着镇定。冷汗淋淋、面容如雪下,他不知为何心中十分不安。

一定是他想多了。

马车很快过去,路人们围着控不住马车的车夫批评。晏倾仍靠着墙缓神,他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病情,冷汗不再流了,他才扶着墙站直,看向人群。

熙攘人流,他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晏倾心中瞬时一空。

汗渍落在乌浓睫毛上,让他眼前模糊浑浊。他定了一瞬神,再次向人群中看去时,有人拽他衣袖,在下方一点一点的。

晏倾条件反射地向旁侧躲开,袍袖一挥,避开了那人有可能的碰触。他低头看去,也许是他病苦的脸色不太好,被他用眼睛盯上的人僵了一下。

晏倾平静:“是你。”

拉住他衣袖的人,是方才带他们去见那赖头和尚的小乞儿。

晏倾盯着这小孩儿,心中突兀的怀疑一闪而逝。不面对徐清圆的时候,他一贯是冷静至极的:“何事?”

小乞儿对他露出怯怯的笑:“你在找那个和你一起的漂亮姐姐吗?我方才看到她被人群冲到那边了,她说要去买花,让我告诉你一声,说等你们回去再见。”

小乞儿说完就要溜走,手腕却被晏倾一把抓住。

晏倾碰到他肌肤的时候,自己就痛得肌肉僵硬。小乞儿看到他露出的那段洁净傲骨,并未看出他内里如被火焚的痛意。

晏倾何其淡漠:“带我去找她。”

小乞儿为难,但晏倾眸子沉寂幽黑,他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只好含糊应了。

——

徐清圆被马车冲开,被人流和晏倾分开。她身形纤瘦,被熙攘人群带着冲走了一段,人流慢慢散开,她才有了抵抗的能力。

她心中着急,在人流中快步行走,寻找晏倾。

清雨哥哥不能被人碰!他是为了她,才总在人群中走,可他若是被人碰到了,他会痛死的。

徐清圆急得眼中噙了泪花,忘了自己之前还在和晏倾拌嘴。她眼下只想找到他,一个人从后拍了她肩一下。她一拧身,被抱入了一个充满药味的怀抱。

徐清圆心口“咚”一下,几分别扭。

她迷惘地后退一步,鼻尖微红,看到晏倾低头望她,目光幽静。

他眼中也有几分急切,却在看到她后,放松了下来。

徐清圆看到他,一时没有克制住自己私下里咄咄逼人的坏脾气:“你去哪里了?你太讨厌了。”

晏倾伸手来握住她手腕,她不知为何向后躲了一下,他撩目看来,她也暗中奇怪自己的反应,脸微红,被他一笑之下握住了手。

他带着她往人群外走。

晏倾轻声:“今日是重阳节,我们没有好好过呢。”

徐清圆“啊”一声,想到了下午时他说要和她过重阳节的话。可是,那不是他为了掩饰他的白衣衫,故意遮掩的话题吗?难道他那时不只是遮掩,他真的有心和她过节?

徐清圆愕然而欣喜:清雨哥哥开窍了,是吗?

她乖巧地任由他拉着走,离人越来越远,夜光如水,她又开始奇怪。她从不怀疑晏倾,她只是好奇:“我们去哪里?”

晏倾:“观音堂画壁画的地方,关于维摩诘的事,我有点想法,想和你分享。”

徐清圆:“……”

她心中失落,想果然还是晏清雨。

她的叹气,让郎君回头来看她。徐清圆摇摇头,表示没有自己异议,乖乖跟随他。

——

晏倾跟着乞儿,行走得并不快。

在乞儿带他要转一个方向时,他在后方,突然问:“她是如何说要你跟我传话的,你说一遍。”

乞儿:“啊,都过了好一阵子了,我怎么记得住?”

晏倾:“一句话的功夫,总共也没几个字。她不是话多的人,理应说话言简意赅,你仔细回想一下,就应当能将那几个字想起来。不如回想一番。”

乞儿绞尽脑汁想一番,支支吾吾道:“她就说,‘去告诉清雨哥哥我要买花……’。”

幽静漆黑中,晏倾睫毛忽地一颤,猛地抬了眼。

他扣住乞儿的肩,让乞儿抬头看他。他冰雪一样锐寒的眼睛,让乞儿浑身僵硬。

晏倾盯他片刻。

晏倾慢慢地:“谁让你说谎来骗我的?”

乞儿还要挣扎,晏倾伸指在他胸前点了两下。分明没什么气力,却让乞儿当即说不出话。乞儿瞪大眼,没想到这个病歪歪的人居然会武功。

晏倾袖中一竹筒卷出,他掉头便走,几枚带着讯号的箭飞上天空。

——

韦浮正要送林雨若回去,蓦地抬头,看到了烟火在天边绽开,几只箭寒光若昼。

韦浮面容肃冷下来:“晏倾那边出事了。”

他道:“来人——”

——

壁画前,徐清圆站在靠后一方,手持一灯笼,照亮墙壁,与自己夫君一同看这只绘了一半的画作。

她夫君在看画,她则在看夫君,目不转睛。

晏倾回头,对她无奈一笑:“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徐清圆赧然垂目,别开粉腮:“我哪有。”

她的小女儿娇态,让人心怜。

晏倾回过头,一边看画,一边与她说:“你莫怪我不解风情,维摩诘是谁,确实让人不安。这个凶手说不定就是此人……”

徐清圆睫毛颤扬,不吭气。

晏倾说:“夫人这两日与我说了很多维摩诘的事,我想与夫人再聊一聊……”

徐清圆蓦地抬眼,盯着他清瘦的背影。

她很长时间不吭气,让郎君回头疑惑看来。

徐清圆低声:“夫君,我有些内急,可有、可有……”

郎君怔了一下,看她面上飞霞、羞窘支吾,他莞尔,向她指了一个方向。徐清圆屈膝,提灯背身而走。

裙裾飞扬,背影飘然若仙。

她知道男人的眼睛盯着她。

——

晏倾走在黑暗中,召集暗处的人马。

他知道乞儿骗了他。

因为徐清圆不可能对任何人说“清雨哥哥”。

她出事了。

他心里生出恼怒,恨自己终究大意。观音案的凶手,到底盯上了徐清圆,对不对?他千防万防,仍然猜错了,对方要杀他的露珠妹妹,对吗?——

徐清圆走在巷中,起初慢走,然后快走,最后提着灯奔跑起来。

她知道那个人不是晏倾。

晏倾不会在街上抱她,不会在私下叫她“夫人”,更不会三更半夜要和她讨论已经被他否认过是凶手的“维摩诘”。

那个人会易容,那个人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