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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别过脸,道:“本想好好与你说说话,看一看你。不过妹妹既然害怕,熄灭便熄灭吧。”

徐清圆:“你、你是我的清雨哥哥吗?你平时那么害羞,你怎会如此?”

晏倾低笑一声:“我只是病久了罢了……病久了,会生出很多执拗与荒唐来。妹妹见谅。”

他平静无比地说这些,垂着目,面容温和,只微微撩起的目,生出几分渴盼,与极其细微的灼热温度。那微弱的情愫被他一贯藏得深,他压抑着多年苦病不去麻烦他人,但是疾病确实会让一个人偏激……

晏倾心知肚明。

他是大理寺少卿,他对这些,看得太多了。

徐清圆心里一酸,她上一刻还绞尽脑汁想骗他,下一刻就被他这样温良又沉静的模样打动,心生万般怜爱。她忘了要躲避晏倾,在他微微后退时,她倾身揽住他脖颈,主动亲他。

她侧头,小小咬了一口。

晏倾仰颈,微微发颤。因为清瘦,他的喉结分外明显,抬起颈时,帐外昏昏烛火照来,配着他阖目浅吟的模样、鬓间的汗渍……

徐清圆将晏倾扑倒了,坐下俯身,拥着他亲了又亲。

在床榻间,晏倾几乎是不拒绝她的亲近的。

徐清圆的气息落到他心口,他呼吸已经乱到极致。一手握拳,一手轻轻地搂住她纤腰,微微推了推。他越是这样温和,徐清圆便越想亲近他。

她真是受了蛊惑。

他终于忍不住了,他侧过脸,汗湿的发贴着面颊,胸襟微起伏。他苦笑:“妹妹放过我吧。”

徐清圆回神,她恍恍惚惚的,看起来有些傻,似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会这样。晏倾抬目望来一眼,她便情不自禁与他抱于一处。

她浑浑噩噩间,勉强保持一线清明。她与他贴着唇,模模糊糊地说话:“吃过茶、吃过茶再睡。”

晏倾喉间哼了一声:“嗯?”

徐清圆勉强离开他,在他抬手拉她手臂时躲开,香汗淋漓地趴在床头,将那盏半凉的茶水捧到了手间。她回头时,见晏倾已经坐了起来,依偎过来。

艳鬼呀。

她心慌地向他递茶,他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徐清圆撒谎:“我、我让大夫给你熬的药,据说特别灵验,要睡之前记得喝。哥哥,你……”

她的谎话还没编圆,晏倾便非常随意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盏茶。手里落空,徐清圆呆呆地看着晏倾。他竟丝毫不怀疑她,丝毫不提防她,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只想喝完茶,顺她的意。

徐清圆怔怔地看着他:在被她欺骗过出京后,他不是已经对她有几分提防了吗,为什么现在又没有了?因为他自信两人情意笃,她和其他伤害他的人不一样,她不会害他吗?

他非常信任她。

或者说……他心甘情愿承受信任的后果,情愿为自己的信任付出代价。

可是徐清圆在做什么?

她总是自作主张,总是不信他,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欺骗他,哄他,害他伤心,害他一次次为她收拾烂摊子。她断定他会在观音案中受伤,危及性命,便想让风若带他离开……

但是如此,可曾尊重过晏倾?

可曾在意过晏倾自己的选择,决策?

他不是蠢笨之人,他高贵劲节,拥有世间最慈悲最高尚的灵魂,他行走在荆棘遍地的黑暗泥沼中。他从来没有后退,他从来没有畏惧过命运。

他的从容,温柔。这样的力量,难道不能让徐清圆明白什么吗?

茶水递到晏倾唇边,晏倾正要一饮而尽,徐清圆突得伸手,从他手中抢过那盏茶。在晏倾诧异的目光下,她转身将茶向床榻外一泼。

杯盏中没有一滴水了,徐清圆才回头面对晏倾。

徐清圆:“对不起,清雨哥哥,我刚才又在骗你。但我决定从此时不再骗你了,我想保护你,想救你,但我应该先敬重你。”

她抬起湿润眼睛,鼓起勇气面对他。无论他露出什么样的神色。

晏倾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他渐渐醒神,从意乱情迷中醒了过来。他望她半晌,问:“下毒吗?”

徐清圆摇头:“是想让你昏迷、将你带走的药……因为我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了,我不想你继续这样下去。可我突然想,我无权替你做决定。是我对不起你。”

她羞愧于心,无言面对他,说完话就下床,拢好衣襟找衣服,想离开这里。

身后没有声音,她走到屏风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身,看到晏倾披衣坐于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徐清圆盯他片刻。

她忽然道:“我最讨厌你这种成竹在胸、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不说的样子了。”

晏倾静黑的眼睛看着她而不语。

徐清圆眼圈泛红,强忍着情绪,但是她憋的时间太久了。从离开长安到现在,几个月了,她纵是性情再好,也忍不住了。

索性今夜她已经向太子羡道过歉。

她不在意再和晏清雨说清楚了。

徐清圆语气急促:“我是擅做主张,但你又何尝不是?你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你也不考虑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能说你错了吗?你服用了第三枚‘浮生尽’……你不必否认!你瞒得住其他人,怎可能骗过我?

“你现在的情绪和模样,与服药前分明不同。你是为了救我才服药,若是我不知感恩,我便太对不起你……可我不想感恩,我只是痛心,伤心,委屈,生气。

“清雨哥哥,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可是我从来都不敢说,只怕说了你做不到,还要让你伤心。我知道我们成婚前一切都说好了,你确实是世间最好的情郎,夫君,你把什么都和我说清楚了……要怪就怪我贪心。”

晏倾怔忡看她,问:“我伤害到你了吗?”

徐清圆泪光落在睫毛上,她低头:“你听我说完。”

她恍惚着:

“怪我贪心,怪我虽然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很多身不由己,却还是希望我们夫妻生活可以长久。我以前觉得,人相处着相处着,就会渐渐走散……如同我父母一样。所以我虽然很喜爱你,却不想强迫你。我希望我们连分开都是相爱的……

“可是清雨哥哥,成亲后我才发现一切都不一样。我特别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越是和你相处,我越喜欢你……于是我就怕那命运,怕你不在了。你有时候对我太好,我真的格外委屈。我想珍惜你。

“到甘州后,你时不时与我开玩笑,与我谈论生死。那时候我不敢回应你!你试探地告诉我,你不能长寿。看我情绪不对,你便会避开话题,然后下一次再试探……我全都知道,所以我会恨你这种冷漠,这种残忍。为什么要不停地提醒我?怕我贪梦,怕我接受不了你的离开?

“你以为,你以为你不断地提醒,我就会忘了你,就会不再喜欢你了吗?”

她的泪落在腮上,鼻尖通红,激动而委屈,抽泣哽咽。

她伤心地侧过脸,双肩颤抖,声音因压抑而沉闷。

徐清圆颤抖:“我真是受够了和你猜谜!受够了和你互相试探,受够了那种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感觉,受够了你说什么我立刻就知道你在暗示什么!

“到现在,乔应风这个人出现了,叶诗回来了,云延要查南蛮和南国开战的秘密……我意识到这整桩事,会把你架在火上烤。你什么都不说,你为了真相愿意查下去。

“好吧,我陪你查,因为我也想念爹,我也想知道真相,我希望我爹能回来。可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我都不希望你变回他,不希望伤害到你。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晏倾站起来。

他披着宽松外袍,青色衣带拂着他,劲拔修长,气度华美。

他一步步走向她,盯着她脸上的泪、眼中的水,他问:“我变回谁?”

他盯着她,衣袍飞扬:“说出来。”

晏倾一字一句:“说出来,结束这种心照不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徐清圆步步后退。

她身子撞上身后的木架屏风,冰凉的屏风磕着她后背。她仰着脸,和这样的晏倾对视。

犹豫踟蹰的神色在眼中流动。

他越是逼迫,她越是咬牙不说。

徐清圆别过脸,不肯跨过那条线。她知道跨过后,就是生离,就是死别,而她珍惜的人,她绝不轻易放手。她紧绷着:“你是谁并不重要,你选择怎样的路我也无权置喙,我只是不会再忍你了。

“晏清雨,我与你说实话——千年万年,我都要你长命。你若不活了,我不会独活,我会跟随你。”

晏倾厉声:“荒唐!”

他情绪激动之下,声如裂火厉雷,炸在她耳边。

他手臂撑在屏风上,冰雪一样的目光紧盯着她,微怒:“你可还记得你为什么去长安,可还记得你爹如何教你。好不容易你娘回来了,你不要你爹了吗?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你却轻易和我说这样的话!

“徐清圆,你愧对你受到的教诲吗?”

徐清圆:“愧对又如何?你知道什么——晏清雨,你爱我吗?”

他看着她,只喘气,却不说话。

她微笑:“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口。你所有的顾忌都是为了谁,我全都明白。你不负这个,不负那个,你要为我做最好的安排——谁稀罕!

“我就是讨厌这样,我就是不顺着你。我这样任性,也怪你平日对我太好,这是你自己养出来的,你要承担后果。

“清雨哥哥,你若是死,我便殉你。这世上若没有人真正爱你,我就是那个人。”

晏倾被气到了:“荒唐——”

她上前,眼中的光柔亮,水渍微微弱弱。她上前抱住他腰身,他欲推开她转身走,他态度强硬,她只拽住他手,要将所有话说清楚。

她闪着泪的眼睛凝望着他:“晏清雨,这世上没有一件事让你流连,没有一个人让你喜爱吗?你就这么不眷恋人生,这么不在意生死吗?你每一天都活得很痛苦,每一时每一刻都觉得人生没意思,想要求死吗?

“真的没有一个人让你喜欢,人生没有一个答案对你是正确的吗?

“你本可以拥有那么美好的人生……”

晏倾:“够了!”

他反手握住她手,他将她推在屏风上。此时此刻,与她气息寸步不让的郎君,光鲜却落魄,污浊却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