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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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就住在长安,我知道这里有多少新奇的、好玩的东西。我想带你看,让你也玩一玩。”
他絮絮叨叨,他怀中的关幼萱,睫毛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她干净的眼眸凝视着自己这个兴奋起来的夫君,他年少的坚毅面孔上,尽是对她的讨好,与迫不及待的分享——
他想将自己的所有分享给她。
他有的,便想让她一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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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和关幼萱牵着手,从东市玩到西市。
他们路过皇城,在城墙脚下,原霁指着皇城内高处的一座楼,说那是“花萼相辉楼”。他言辞笃定:“皇帝陛下无事时就喜欢在那里,他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城中的百姓,他的子民。我小时候还在这里见过他……不过听说他这些年生病得多,身体不好,应该不会再在这里住了吧?”
原霁这般怀疑着,关幼萱仰头,便看到他手指的楼阁上,一扇门窗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站在那里。关幼萱正稀奇那是不是皇帝,原霁大叫一声“不好”,拉着关幼萱就甩开脚步溜走。
他惊疑不定:“万一真是皇帝呢?万一他认出我来了怎么办?”
关幼萱:“他怎么会认得你?夫君你不是长在凉州么?陛下又没有去过凉州。”
原霁责怪地看她一眼:“我都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我、我……原淮野说不定还带着我见过陛下,毕竟……长乐公主是皇帝的妹妹……我还是很有名气的。我又这么英俊,皇帝万一真的认得我呢?”
关幼萱见他说起自己父亲的关系,吞吞吐吐,她不想他难受,便“哦”一声,抿嘴笑:“你是自大狂。你长得才没那般好看。”
小淑女撒开他的手,扭身便走。原霁一怔,他目色阴晴不定地追上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觉得蒋墨才长得好看?我告诉你,我讨厌他,我不许你喜欢他!”
关幼萱衣袂微扬,低垂螓首,笑意柔婉。她是绽放的明丽花儿,原霁追随着她,她只兀自不理,美丽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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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越繁华,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族客人便越多。这是一座包容的古城,百姓们的口音天南地北。关幼萱和原霁身置其中,她听到熟悉的胡人腔调时,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胡汉杂居的凉州。
关幼萱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些胡人,她手被原霁牵住:“萱萱,这边!”
原霁带她去排队买刚烤出来的古楼子,焦香酥脆的饼咬一口,满齿皆香,关幼萱弯起了眸。原霁便又带她吃樱桃荜拨、麻椒粒饼、橘皮胡桃……多的是她咬一口,剩下的就给了原霁。
他三口两口地吃完,嘴角沾着芝麻粒,关幼萱踮脚抱住他的腰身,拿帕子给他擦嘴。
关幼萱忘记了自己对他的排斥,起初是他强硬地非要拉着她的手走路,后来是她追着他,牵着他的衣袖,柔声嘀咕:“夫君、夫君,你不要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她娇贵地跟他撒娇:“我吃不完了,你吃吧!”
门前酒坊,酒香四溢。原霁耸鼻子,他领着关幼萱站在外头,向往地看着貌美胡姬从清澈的酒瓮中舀出清液,灌满酒坛。胡姬嘀嘀咕咕地说自家酿的酒如何香如何醇,原霁的馋瘾被勾起,却又顾忌着关幼萱,犹疑着该不该沽酒。
关幼萱低着头,手中的一方帕子抱着铜板,她认真地一枚一枚数铜板,大方地告诉原霁:“你去买酒吧,我们有钱的!”
原霁阴郁道:“我们没钱。我出凉州时,没有带银钱。”
关幼萱:“我把耳坠送去当铺……”
原霁当即否道:“不行!”
他低头看自己腰间的刀,开始迟疑。他想自己的刀反正不怎么出鞘,卖了就卖了……可若是卖了,万一到他需要用刀的时候呢?原霁武力高强,他与人动武时很少抽刀,但一旦需要抽刀,便说明情况……
原霁心痛放弃:“算了,不喝酒了。”
他拉着关幼萱要走,关幼萱却不肯走。
二人立在酒肆外争执时,后方传来一个老人吃惊又带着几分喜色的声音:“这、这、这是……小七么?”
原霁和关幼萱扭头,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翁抚着胡须,目光灼灼地盯着原霁。关幼萱还没看清这人,原霁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掉头就跑。原霁大声:“你认错人了!”
那老翁原本半信半疑,看到如此反应,还有何迟疑的?他迈步就要追,可小狼崽撒脚丫子跑起来,半百老人怎么追的上!
老翁气得脱鞋扔砸过去,跳脚大骂:“你给我回来!不回来,我就找你阿父告状!找你阿父评理!混小子……你什么时候回到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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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和关幼萱到底被老翁威胁着,去老人家中做客了。
原霁这才不甘愿地告诉关幼萱:“那老头儿如果一直官职没变的话,他就是兵部尚书。原淮野就在他手下任职的……”
坐在席上跟自己小妻子说话的原霁,后脑勺被老翁重重一拍,老翁喝道:“什么‘原淮野’?那是你父亲,要叫‘阿父’!个头这么大了,都娶妻了,眼见自己也要当父亲了,怎么学不会礼数?”
原霁嗤一声,看眼关幼萱平坦的小腹。
他腹诽道:萱萱家人还想带走她呢。他哪来的父亲可做。
而关幼萱起身,礼貌而热忱地扶老人入座,又娇滴滴地介绍自己,再红着脸结结巴巴解释为什么自己和原霁会在长安城……她悄悄地、抱怨地瞪原霁几眼,原霁对她扬眉扮个鬼脸,小女郎匆忙别过头,不敢看他。
老翁点头,招呼二人用茶,让二人留下用膳。双方不自觉地说起钟山脚下的马球赛,这位兵部尚书叹道:“如今我年纪大了,兵部的事都是你父亲在管。怕马球赛出乱子,我便派你父亲去钟山,没想到你父亲能和你重逢……小七,你有跟你父亲请过安么?”
原霁淡声:“我们不提他。”
老翁盯着他半晌,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肯原谅他么?他对你的喜爱和关照,感动不了你半分么?”
原霁缓缓抬脸,重复道:“提他我就走。”
老翁怔忡。
他沉默良久,说:“凉州是混乱的地方,连年战乱逼得百姓不喜朝廷,多生事端、叛乱,朝廷又因此厌烦凉州。夹在长安和漠狄之间,凉州这些年,是苦了些,我是知道的。你们原家的儿郎,都不容易……”
原霁站了起来。
他说:“这些我都知道,您不用重复告诉我。您想替原淮野说话,我也理解您同情他。但是我和他不可能和解,您不必白费苦心。茶水太热,我太冲动,我出去冷静一下。”
他礼貌离席,走得毫不犹豫。席上的老翁和关幼萱面面相觑半天,关幼萱慢半拍地跟着起来,不好意思道:“我去看看夫君。”
老翁道:“你可以劝……”
关幼萱柔声:“我与夫君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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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霁立在院中庭树下,目光平直,背影挺拔。草木声窸窣,关幼萱提着裙裾走到了他身后,她看着他背影半晌,伸手,轻轻勾住他衣袖,扯了扯。
原霁巍然不动。
关幼萱拉着他的衣袖,也不说话。
沉默了许久,原霁轻声:“萱萱,我太固执了么?”
关幼萱怔忡,道:“不。”
原霁自说自话,自嘲道:“其实,尚书大人多虑了。他想向我解释凉州的特殊情况,想让我理解我父亲的不得已。我其实理解,我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我们见过那位老兵,我已经猜出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漠狄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敌我自相残杀。朝廷猜忌,兵士受辱,原家下一代的儿郎没有长成……原家认清自己在朝中没有声音为自己说话,原家会想,如果有人在朝中照应,原家和凉州百姓,会不会过得容易一些?
“那么,已经无法上战场的我阿父,就退到了长安。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只有被猜忌,或者被废了,我原家儿郎,才会留在长安。我无比理解、我格外清楚……我阿父为了守卫凉州,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原霁眼眸赤红,他声音带几分哑:“可是那又怎样?”
他回头,望着关幼萱。他声音颤抖:“但凡见过我阿母,但凡认识我阿母……谁能不说,我阿母才是最无辜的?原淮野很可怜,很可悲,可我阿母,太苦了……
“萱萱,我母亲病重的最后时光,她教我认字。她教我写诗,写‘汝啼吾手战,吾笑汝身长’。我哭得写不下去,她握着我的手,慢慢放开。我知道她不舍得我,我见到她病重的样子,她再也等不到我长大。我阿母被困守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在强撑……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同情原淮野,我也能理解。但我依然要站在我阿母这边,永远地恨他。
“我知他艰难,可是阿母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