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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 屋外白茫茫一片,漫天银鳞飞絮。西北的冬日去得晚,来得早, 关幼萱嫁到这里已经快两年, 开始习惯这里的气候。

束翼大早上就跑得没了影儿, 他跑去军营挑选新兵, 补足原霁所立的精英军和女英军的各自一百人。随着原七郎在军中名气如日中天, 束翼也早已代替离开的束远, 成了这里虽然没有军职、却说一不二的人。

束翼练兵练得满头大汗, 听人说原霁醒了。他一愣, 当即打马回府,急着去见原七郎。

“七郎……”束翼有着原霁身上的所有坏习惯, 他回来不走正门, 偏从屋顶往下跳。少年身子倒勾屋檐,推窗要跳进屋中, 一方墨砚迎头砸来, 砸了他一额头墨黑汁子。

原霁的声音紧跟其后:“没有眼力劲儿。谁让你走窗的!”

束翼:“……”

虽然他只看了一眼,但目力出众的他一眼看到原霁正歪靠在七夫人肩上,只穿着中衣就搂抱着七夫人歪缠人家。束翼低啐一口,心想堂堂七尺男儿, 七郎现在的样子却像没有骨头似的, 哪有战场上凶悍无敌的气势?

七郎不让他看,他还不稀得看呢!

束翼脚尖一点,身子一旋翻身落了地, 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

屋舍中, 正如束翼方才看到的那样。关幼萱坐在窗下作画, 她夫君便如软骨蛇一般歪在与自家夫人一道的美人榻上。关幼萱倒是坐得端正, 手中执笔分外有架势,原霁却懒洋洋地靠着她肩,半身重量都压在了关幼萱肩上。

在自己屋中,原霁刚刚醒来。医工们不让他穿平日的武袍,说怕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重新压得出了血。于是,图省事的原霁便大剌剌地直接穿着中衣,在屋中晃来晃去。

关幼萱悄悄撇头望他一眼,见他乌发半束,几绺贴在脸颊上。他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中衣半敞,何其潇洒。

原霁注意到她的偷看,一扬目,然后了然:“看什么?你想看我,我直接脱光都成。”

关幼萱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你衣裳不好好穿,不冷么?”

原霁微愕。

关幼萱忧心忡忡地找屋中炭火的盆子:“不如我们把火放近一点吧,夫君你穿这么少,我看着都觉得冷。”

原霁盯她半天,撇过脸嗤道:“不解风情。”

关幼萱眨眼。

原霁高声嚷:“我才不冷!我冬天都能泡冷水澡的,我怎么会冷?你不信……”

关幼萱赶紧安抚他:“我信我信,我只是觉得夫君披着那个貂皮氅,衬得夫君器宇轩昂,分外英武好看!”

原霁扭头,怀疑地看她:“真的么?”

关幼萱连连点头。

原霁便垂下眼,思考半晌。关幼萱在心中惊叹,想他现在这般睫毛长长、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真像个清秀的女孩子。但她不敢说,怕一说他就生气。

片刻后,原霁脸微红,咳嗽一声后发布命令:“那你把那个氅衣给我拿过来披上。”

关幼萱甜甜地应一声:“好!”

她放下笔墨,哒哒哒地跑开,一会儿就从里舍抱出一件皮毛油黑光亮的貂皮氅。原霁大爷一样,眼睛微挑,关幼萱闻弦知雅意,立刻认真地给他披上衣裳,将他裹好。

她还顺势为他整理了一下长发,将她夫君打扮得更加好看。

原霁高兴起来,在关幼萱重新落座后,他便又挨着她肩头,蹭了过来。

原霁百无聊赖:“萱萱啊。”

关幼萱:“夫君请吩咐。”

原霁被她的态度逗得噗嗤笑,心情跟着开朗。他倒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想吃绿皮瓜。”

关幼萱:“好,夫君,要我切好喂你吃么?”

原霁惊讶地看她一眼,他踟蹰一下,转而想到自己现在这般虚弱,让妻子伺候一下又怎样?原霁扬了一下下巴,小淑女立刻懂了,她又哒哒哒地跑出去帮他找水果去了。

屋外的姆妈和侍女们无言,便见整整一个时辰,七夫人跑进跑去,被他们家那位刚醒来的七郎指挥得团团转。七郎矫情,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喝那个;七郎乱发脾气,沉着脸嫌这个不好吃那个不新鲜,七夫人还要安慰他。

姆妈心里为七郎捏一把汗:怎么敢这般使唤自己夫人。七郎这般作死,不怕把七夫人气走了?

不过他们家这位七夫人,脾气是真的好,夫君那般矫情,她都一一应了。关幼萱回到原霁身边坐下时,额上都起了一层薄汗,粉腮浓润,然而她眉眼弯弯,仍拿出帕子给原霁擦脸:“夫君,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夫君,你坐累了,要不要去躺一会儿啊?”

原霁红着脸。

他飘飘然,从未体会过这般好处。他知道是因为他受了重伤,关幼萱心疼他,他才能享受到这般待遇。没有良心的狼崽子不为自己的伤烦恼,他反而祈祷身上的伤好得慢一点儿,或者什么时候让他伤得更重一些。

他想日日倒在关幼萱怀中,被关幼萱亲亲抱抱。

原霁往关幼萱怀中蹭,勾着她的腰,慢吞吞道:“我只想躺你怀里。”

关幼萱一愣,涨红了脸。她却大度地张开手:“来吧。”

原霁乐了——这都行?!小淑女不要面子了么?

他怕关幼萱反悔,立刻身子一弯歪倒下去,躺在了她腿上,脸蹭着她柔软的小腹。女郎身上的馨香包围着他,让他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变得酥.软,原霁眯起了眼。

关幼萱还伸手揉他的发,低头问他:“夫君,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原霁抱着她哼:“我舒服死了!萱萱,你摸摸我。”

关幼萱弯眸:“好呀。我摸你哪里?”

她对原霁万般满足,真将他当做受伤的狼崽子,他如何撒娇,她都照单全收。原霁耳根红了,他躺在她怀中仰头,心中痒痒,想提过分的要求,但是看到关幼萱干净的眼睛,原霁踟蹰一下。

他好龌.龊。

原霁闷声:“你揉揉我后颈好了,我后颈僵得难受。”

关幼萱便趁机与他说:“看吧,这是因为你不注意身体。夫君,我以后每日熬补身子的药汤给你喝好不好?我听说,你们这种常年打仗的人,都会一身病、一身伤,咱们从年轻时就开始养,从你还没怎么受伤的时候开始养,你肯定比那些人要身体好吧?我想夫君和我一起长命百岁呢。”

原霁唇勾了下。

长命百岁他不敢想。

他只能尽量活。

原霁应了好:“你与我一道养生么?”

关幼萱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用。我寻思着,你这般拼杀的样子,寿命起码要比我短十年……你先补身子补个十年八年,我再与你一起好了。”

原霁被她噎住。

他仰头看他夫人半天,咬牙切齿:“我真是谢谢你……这么早就咒我早死!”

关幼萱弯眸,低头在他额上亲一下,原霁一声吟,向后倾仰,喉结微滚。他哀嚎一声“我要死了”,却舒服得立马忘了自己那点儿不愉快。

接下来,舒服的原七郎一边躺在夫人怀中,一边吃着夫人给他削好的果子。关幼萱任由他躺着,自己则仍在作画。一会儿,原霁闷了,修长的手抬上桌案,抓住她一幅画就往下扯,稀奇:“你画什么啊?”

欣赏妻子的大作之前,原霁先看到题在画上的字。他惊了一下,只因笔迹龙飞凤舞,他一时间,五个字里,三个字都不认识。

原霁:“……”

偏关幼萱想与他一同欣赏,凑过来寻求夸奖:“夫君,我写的字好不好?”

原霁肃着脸点头,不敢承认自己都不认识她写了的字。他心中寻思着关幼萱不愧是大儒教出来的小才女,她可千万别找自己和她一同吟诗作对——原霁夸:“好字!”

关幼萱怅然道:“夫君不必强夸我。我临摹颜大家的字十年了,连人家五成功力都没有。”

原霁:“哦哦。”

他心想:谁是颜大家?

见关幼萱张口还要说更多的话,原霁心中生起了危机感。他恐惧妻子发现自己与文盲无异的文化水平,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在画画么?我看你画得更加好啊……这画的……”

他定睛一看,愣一下,然后道:“这……是我么?”

他仰头向关幼萱求助。

关幼萱点头。

原霁心中动起,他认真观画,看到关幼萱画的是战斗中的他的样子。这个场景,疑似是……原霁欲言又止半天,还是不好意思地说:“你画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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