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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石生还是将暮晚摇劝回了屋舍。

侍女们在外打理行装,暮晚摇坐着,看言石生回来,为她端了一碗热茶。

言石生:“殿下方才在外面喊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暮晚摇捧着茶盏,语气古怪:“我那般说你,你竟然不生气么?”

言石生说:“这世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让我生气的事。”

暮晚摇身子前倾,饶有趣味道:“你这般说,就让我忍不住想挑衅你了。”

言石生:“然而殿下要走了,也没时间挑衅了。”

这么一说,二人视线同时一怔。

暮晚摇移开了目光,低头默默地喝茶。她垂下的视线中,看到言二郎跪坐于她身畔,轻轻扯了她绣着流云纹的锦袖一下。暮晚摇盯着茶盏中漂浮着的茶渍,看得分外专注。

言石生道:“殿下如果遇上什么难题,我纵使帮不了殿下,或许也可以为殿下提些建议。殿下纵是不理会我的建议,多个人说话,也能抒发下心中抑郁,不是么?

“况且殿下马上就要走了,就算跟我说了什么,也应该不怕我宣扬。毕竟小生身在岭南这样的荒僻地,殿下应当对我放心一二。”

暮晚摇抬目,看到他跪于她身畔,青衫垂地,幞头束发。他眉目间蕴着天生的抚平人心的温和气质,让人心中一顿,有些想信赖他。

但是暮晚摇终归是和过亲的丹阳公主,她早不信人和人的感情,她只信无利不起早。

她也不觉得一个乡野书生,毫无见识,能对自己的困境提出什么解决方法。

暮晚摇便怀着一种抒发心中抑郁的目的,语气寥落地随口与他道:“我一位故人,和我有些矛盾。他最近恐怕要找我麻烦,我得解决此事。”

言石生问:“陛下能管么?”

暮晚摇:“此事不能让我父皇知道。最好是我自己解决。我父皇一旦插手,情势就于我不利了。”

言石生道:“对方家世如何,对待亲朋眷属如何,可有什么弱点?殿下是想一劳永逸,还是只是暂时解决?”

暮晚摇:“……”

言石生笑:“怎么?我哪里说错了?”

暮晚摇:“……我觉得你在暗示我杀了此人。”

言石生微笑:“殿下没有听错。”

“哐”一声。

暮晚摇手中捧着的茶盏摔下去,茶盏碎在地上,湿了地衣,然而屋舍中相依而坐的少年男女都没有管那茶盏的事。二人沉静对视,暮晚摇震惊地无以复加。

她几乎不认识言石生了:“你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么,为何会谈‘杀’而面不改色?”

言石生敛目:“小生只是随口一说。”

暮晚摇静半晌,她被鬼迷了心窍,竟真的去想言石生话中的可能。

杀蒙在石么?

她早就想杀了……一年前乌蛮内乱时,她已经下杀手了。然而那人没有死。

暮晚摇摇头:“他死里逃生,恐怕对我的手段会非常警惕。而且我也杀不了他。他手中能用到的势力远比我大,那是他的地盘,我根本接近不了他。但让我等着他来找我,我又心中不甘。”

言石生缓缓道:“如此,不能永除后患的话,当将事情拖过去……例如他有什么在意的,殿下能够用很小的代价换取的,殿下可让他忙于此事。”

暮晚摇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言石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帕子,蹲在地上将碎了的茶盏碎片一一捡起,避免有人进来被瓷器碎片弄伤。他收拾完后,再看暮晚摇,见她仍低着头。

她平时美目流波,但她不说话不理人的时候,神色是有些冷漠的。

言石生不再打扰她,他推门出去时,忽回头:“殿下。”

暮晚摇冷淡抬头:“嗯?”

言石生立在门口,面容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点儿隽逸勾出的轮廓。他问:“殿下说的故人,与乌蛮有关么?”

暮晚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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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降绵绵细雨,言家所有人、还有刘文吉,一起撑伞出门送行。看到公主一行浩荡的车马,众人心思各异。

春华戴着幕离遮雨,和其他侍女一起拜别言家人,将公主赐下的礼物赠给言家。到刘文吉身边时,隔着幕离纱帐,春华飞快地看刘文吉一眼。

刘文吉痴声:“娘子,待明年三月份我进了长安,我便去找你。”

春华借着将笔墨赠给刘文吉的功夫,将手中一张纸团塞入刘文吉手中。刘文吉诧异时,春华已与其他侍女一起转身背对了他,只擦肩时留下低低一语:“待妾身走了,刘郎再看。”

刘文吉惊喜地攒紧手,目光湛湛。

侍女们和卫士们忙碌,暮晚摇则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暮晚摇坐在马车中,打开一个黑色木匣。这木匣是今日天未亮时,言石生敲开她的门送来的。

木匣中,静静躺着一折子。

暮晚摇打开折子,本是漫不经心,却越看,目光越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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