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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春雨如梭。

雨停后的深夜, 院中起了薄雾, 月亮挂在天上, 如一汪湖泊一般清透。

一切皆是濛濛的美。

就如言尚此时做的梦一般。

在他梦中,便是这样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然而梦中自然不是只有风景。

湖面清波荡开,花香在黑暗中静静弥漫。而男女藏于室内的气息, 轻微的,激烈的, 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

帏子如沙一般, 肌骨轻柔,缠绵悱恻。月色清清寒寒, 爱意丝丝缕缕。那被男子揉在身下的女郎, 发铺如绸, 依偎男子的肩,轻蹙眉梢。她轻轻张口,乌青发揉面,眼尾的桃红色如挂着泪滴一般。

月明星稀, 她颈下的光白得那般好看, 柔软。柔雪晶莹, 山光莹润。黑发铺在她颈下,悠悠然流淌。而另一人脊骨如山,山与水重逢。

黑白色杂糅着,混乱着, 将帐子也扯成一片浓红色。

言尚一步步走向那道床帏,怔怔看着,心跳清晰而诡异。

那对男女转过脸来。女子娇媚如妖,自不必提,而那男子仰着颈,过于沉浸的畅意……竟是言尚自己的脸。

言尚心口砰一下,向后退开。

一下子就从梦中跌了出来。

稀薄月光挂在天上,只着中衣的言二郎低着头,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坐在床榻间喘气。他心口仍留着梦中那股子潮湿和闷热相夹击的欲发泄一般的燥意,喉口也跟着发干。

闭着眼缓了一会儿,言尚扯开被褥,有些烦恼、困窘地看着自己糟糕的情况。

自从那夜后,他就总是做这种梦。以前不会经常到来的麻烦事,现在几乎每夜都会来一次。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疯了。

言尚扶着额,绷着下颚,他强忍着不去管身体的不适,等着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待僵坐了一二刻,激起来的反应下去了,言尚才下床去洗浴,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

外头守夜的小厮云书才打个盹儿,被里头净室的放水声惊醒。

云书看眼灰蒙蒙的天色,吃惊:“二郎?”

屋舍内静下,好似里面人在尴尬一般。

隔了一会儿,言尚温润如常的声音才响起:“没什么,临时想起有些公务没处理,夜里起来看一下。”

云书一下子就信了。

毕竟自家郎君就是这种操劳命。

云书只担忧言尚的身体:“郎君你就是心思太重了,其实哪有那么多要忙的事?我看旁人家里如郎君这样品级的官员,整日忙的事还不如郎君的一半。二郎你该多睡一会儿才是。你总这样,现在年轻还好,日后累出一身病可怎么办?”

言尚含笑:“知道了。多谢你关心。我只看一会儿就睡。”

云书叹气,不多说了。

他心里期望家里真应该有个女主人,好好管管二郎才是。二郎哪里都好,就是对他自己要求太过高,太强迫他自己了。

而屋舍内,言尚惭愧地洗浴后,真的掌灯坐在了书案前。他有些烦躁地开始练字,妄图能找到解答自己问题的答案。

他不愿自己一想到暮晚摇,就忍不住往下三路去。

那多污秽肮脏,多玷污她。

可是他真的忍不住。

他清醒时能够控制,可是这种欲一到了晚上,就来梦里折磨他。他频频如此,自己都被自己的欲吓到。恨自己为何会这样禁不住,为何会被欲所控?

言尚这两日都不敢去见暮晚摇,就是怕只见到她笑一下,他脑子里就开始乱,想一些不堪入目的混账事。可是他若不去见暮晚摇,暮晚摇又会疑心他在忙什么。

左右都为难,言尚这两日也实在是煎熬。

他懊恼不已,只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有一天真的会出丑。而如他这样的人,让他出丑简直如杀了他一般让他难受。

练字练了一会儿,言尚低头看自己写了什么,又被满纸的“暮晚摇”,闹得怔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字,就不禁开了窗,向对面府邸看去。

他记得公主府有座三层阁楼,以前总是亮着灯的。

然而今夜言尚注定失望了,那里黑漆漆的。

显然只有他一人受折磨,暮晚摇压根没有和他一样的烦恼。

言尚叹气,开始日常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他反省了一会儿,却是想到那晚上自己做的混账事,又是忍不住露出笑,眉目微微舒展。他心中宁静,开始记录那一晚的事。

写完了,言尚看一会儿自己的字,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他摇摇头,将纸烧了,就如将他的心事深深埋着一般。

至多、至多……他偷偷摸摸一般,跟自己大哥写了书信,不自在地问大哥,自己这样子是不是不正常;他向大哥讨教如何能将欲收放自如,不闹出笑话来……

给兄长写信时,言尚抽出更多信纸,顺便给父亲、三弟、小妹,各写了一封。

嘱咐父亲少喝酒;问大哥大嫂平安,小侄儿如今什么样子,家里可有什么短缺的;

严厉批评三弟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的行为,督促弟弟好好读书,如果三弟能够通过州考,来长安后,自己就能照顾三弟,帮家里分担一些;

最后跟小妹写信,则语气温柔了很多。

但言尚思忖了一下,觉得小妹如今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龄,正是情窦初开、慕少艾的年龄。他嘱咐父亲和兄长、三弟多关心点儿妹妹,别让妹妹在这个年龄走错路。

言晓舟还小呢,不急着嫁人。

林林总总,啰啰嗦嗦。信便越写越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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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使臣们快要离开大魏国都了,但这些和大部分人都没多大关系。

例如赵祭酒家中,赵公更操心小女儿赵灵妃,使臣的事反正跟他无关。而说起赵灵妃,赵公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女儿的婚事。

赵公往日见赵灵妃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两日听赵灵妃跑去参加了演兵之事,旁人自然夸他女儿英勇堪比男儿郎,赵公则自豪之余,心惊胆战,觉得五娘这样,更加嫁不出去了。

赵公这一日在府上见到赵灵妃,赵灵妃刚从小武场过来。赵灵妃敷衍地跟自己阿父行了个礼,掉头就要走,因为知道她阿父不待见她练武。

谁知这一次,赵公板着脸:“五娘,给我回来!”

赵灵妃回头奇怪看他一眼,还是跟着赵公去书房了。

关上书舍门,赵公神神秘秘:“你和言二郎的感情,可有进展?”

赵灵妃一呆,脑中浮现了一幅画面,她面上浮起一抹羞红,和一丝带着尴尬的微恼之意。

她想到了那晚演兵和文斗结束后,丹阳公主来找他们喝酒。一群少年中只有刘若竹是个女孩儿,赵灵妃看刘若竹柔弱乖巧,就生了怜爱心,主动和刘若竹说话聊天。

而闲聊时,赵灵妃一扭头,看到了丹阳公主和言二郎坐在一起。

所有少年们都喝多了酒,气氛正好,没有人注意。但是赵灵妃看到丹阳公主头轻轻靠在言尚肩上,言尚就如没感觉一般,完全没躲。

那一幕何其刺眼,赵灵妃当时便呆住了。

因她认识的言尚,绝不是那种会让女郎靠着他肩的人。他进退有度,虽对人温柔,但若他没有那个意思,他一定不会去引起旁人的误会,让人家女孩儿白白伤心。

这样的言尚,竟然让丹阳公主靠着他。

赵灵妃一刹那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自己日日去堵言尚的时候,想起了丹阳公主振振有词把自己说哭、劝退自己的时候……她一下子有些生气,想公主劝退了她,居然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那两人还是邻居!

公主太过分了吧!

刘若竹看到赵灵妃脸色不对,顺着赵灵妃的目光看去。篝火光弱,暮晚摇与言尚依偎,何其温馨。刘若竹呆了一下,然后瞬间猜出来,赵灵妃不会也喜欢言二哥吧?

现在赵娘子是明白言二哥的心思了?

刘若竹目中一黯,推了推赵灵妃的肩,担忧道:“五娘……”

赵灵妃回头看她一眼,自嘲一笑,闷闷喝一口酒。赵灵妃小声:“公主真坏。”

刘若竹轻声:“言二哥喜欢的女郎一定不会坏的。”

赵灵妃鼓起腮帮:“不管!反正她骗了我……就是坏蛋!”

赵灵妃闷闷不乐许久,赵公现在居然来问她和言尚的进展如何。哪有什么进展?以前是八字没一撇,现在是越来越远了。

看到女儿郁闷的神情,赵公就心里有数。赵公不以为然,乐呵呵道:“没关系,仔细想想,言二虽然不错,到底寒门出身,配不上我们。为父重新给你看了一门好婚事,顶级大世家!”

赵公激动道:“你嫁过去,为父这一脉就能跟着提升地位。”

赵灵妃现在对男女之事都有点儿伤了,她都不推辞阿父介绍的婚姻了:“什么人家啊?”

赵公咳嗽一声:“嗯,对方年龄稍微比你大一些……还有个孩子。但是他先夫人已经过世了,你嫁过去,虽是继室,但也是嫡妻嘛。而且他们家已经许了为父,只要你嫁过去,为父就不用再当什么祭酒了,就可以参与实务了……”

赵灵妃呆呆看着野心勃勃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一门心思想往上流世家努力,为此杨家都成了他们的表亲。但是她真没想到,她父亲居然无底线到了这个地步……

赵灵妃声音抬高:“我才十六岁!你就让我去给别人当继室!我是没人要了么,是嫁不出去了么!你竟这样糟蹋自己的女儿?!”

赵公不悦:“继室怎么了?人家家里都有孩子,你嫁过去,都不急着早早生孩子。女孩儿生孩子太早不好……人家都说了,让你嫁过去,是让你好好照顾那个小孩子。不急着让你生……不着急让妻子生孩子的男子,这世间有几个啊?为父这也是为你好!”

赵灵妃怼回去:“你让我十七八岁再嫁人,就没有这种问题了!什么破婚事,我就不该相信你的眼光。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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